道:“参见殿下。” 那泛红的耳根让谢玉璋愕然,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青年就是后来那位叱咤天下的君王。 但他的确又真的是,并且还是活生生的、近在眼前的。 谢玉璋的目光凝在他脸上。她其实从未真正这样近距离地仔细看过他。从前她不知道他,等她知道他的时候,在他面前便已经只能躬身垂首了。 君王天颜,谁人敢直观。 “这是谁?”谢玉璋站定,故意问。 “禀公主,”福春作为离得最近的內侍,躬身禀报,“这两位是河西节度使李大人的义子。” 李卫风道:“臣宁远将军李卫风。” 李固道:“臣怀化郎将李固。” 二人道:“参见公主殿下!” 他们二人刚才失了态,此时断不肯再丢脸,硬声硬气地自报家门。声音又硬又响,全无云京城子弟的文雅之气,惹得谢玉璋身边宫娥掩口而笑。 两个青年脸色更红,他们不知道自己因何被笑,在谢玉璋面前觉得十分狼狈。 殊不知谢玉璋心底只比他们更羞惭。 她想起来了,李卫风,为李固镇守北疆的怀化大将军。有他坐镇,大月国、乌蒙国都安安分分守着边界不敢侵扰。 帝王和大将军,她的宫娥怎么敢嘲笑这样的两个人? 她们就和此时的她是一样的无知。 谢玉璋垂眸,又抬起,微笑:“原来是两位李将军,二位将军戍边卫国,辛苦了。” 说完,微微屈膝,行了半礼。 倍受宠爱的云京明珠宝华公主谢玉璋,什么时候向皇帝和四妃之外的人行过礼了?宫人们面面相觑,都乖觉地敛了笑声。 李固和李卫风心底那一点子羞恼全没了,忙还礼道:“不敢当公主殿下称赞。” 谢玉璋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,问:“二位将军是在等李大人?” 李卫风年长,他答道:“正是。” 谢玉璋笑道:“父皇在御花园召见李大人,说不得是在品茗钓鱼,不知道要多久呢。” 转头责备一旁侍立的小内侍说:“怎么不给两位将……” 谢玉璋柔缓的声音在看到福春那张圆圆的、喜庆的、带着讨好的笑容的面孔时,突然滞住。 大穆朝首任内廷总管大太监福春?新帝身边最得用的宦官首领? 他……这时候就已经搭上李固了吗? “——军看座呢?”谢玉璋听见自己硬是将一句话说完整了。 她毕竟,也不是真正十三岁的谢玉璋了。 她是和亲漠北汗国,苦苦挣扎求生了十年才归来,又在云京城新贵们的折辱打压下沉默生存的谢玉璋。 这样的她,这样的她!还要将前世的命运重复一遍吗? “是,奴婢这就去。”福春弓着腰,一溜小跑便不见影了。 李固却感到微微的迷惑。 他察觉到,就在刚才,这位蛊惑了他和兄长心神的公主说完这句话后,身上的气势起了微妙的变化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有那么一瞬,他好像看见少女黑黢黢的眼眸中有火焰般的亮光闪过。再看,她已经垂下眼眸,遮住了一切情绪。 “二位将军稍候,本宫先去见父皇了。”公主微笑。 李固随着李卫风叉手行礼,听兄长说:“谢殿下赐座。” 长幼有尊卑,有李卫风在,这些应对用不着他开口。 那公主却忽地又看了他一眼,颔首从他二人身前走过。 许久,身边的兄长忽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 这一声,饱含了向往、赞叹、失落等等多种情绪。 李卫风什么都没说,李固却感同身受到了他的一切情绪波动。毕竟,望着宝华公主渐渐消失的背影的他,也是一模一样的感受。 大约,他们毕生所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,近在眼前,远在云端。 遥不可及。 福春领人搬来了鼓凳,两人看了座。 沉默许久,李卫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:“我们要是大人亲子就好了……” 李固没有说话。 倘若是割据一方藩镇的节度使亲子,或许有机会…… 可惜,他们不是。 第4章 皇帝果真和李铭在钓鱼。 这都是李铭的原因,他既不会下棋,也不会品评书画,皇帝能和他一起做的消遣就只剩下钓鱼了。 听到內侍禀报宝华公主来了,皇帝讶道:“她身体好了?” 內侍躬身回答:“公主气色似乎还不错。” 皇帝便宣了。 李铭将钓竿交给內侍,掸掸袍子站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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