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卯为官清廉,宅邸不大,不过几间屋舍,这里果然有人清扫修葺,屋子大抵还保留着原貌,旧而不破,但并无人居住。 难道是梁慧勇派人维护的?可梁慧勇不曾说过,且这二十年他在韩兆兴手下艰难求生,恐怕不敢令人来做这样的事,若被韩兆兴那等卑贱小人发现了,岂能轻饶。 “不知是谁在清扫。”元南聿道,“回去问问梁将军吧。” “好。”燕思空怀着忐忑的心,推开了元卯夫妇卧房的门。 屋内冷如冰窖,但陈设如旧,与记忆中所差无几,桌上略有一层薄灰,一切都像是主人出了趟门,不日就会归来。 燕思空忍着落泪的冲动,一一扫过屋内的一切,他没想到有一天,还能再回来,可如今的“家”,只剩下一座冰冷的房子,没有团圆,何以成家。 他们又去看了俩人小时候的卧房,记忆中它大得多,如今看来却是这样的小,站在那张曾经可以打滚玩闹的榻前,记忆扑涌而上,令人悲从中来。 掩上门,他们来到了祠堂。 当年出事以后,元家举家搬去了济南府,将祖宗牌位也都带走了,如今正堂之上,只摆着一个孤零零地牌位。 走近一看,正是元卯的,不知何人所立,但龛上香火贡品齐备。 俩人双双跪了下来。 元南聿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来:“爹,孩儿不孝,孩儿回来了。” 燕思空哀声道:“爹,您在天之灵,可有看着我们?可否保佑我们,保佑辽东。” 俩人敬了香、磕了头,长跪于元卯的灵位之前,千言万语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 “二哥。”元南聿哑声道,“我们搬回来可好。” “我也正有此意。”燕思空难过地说,“叶落归根,我们还能回家,定是爹在天上庇佑着我们。” 元南聿看着燕思空:“我每每怨恨老天无眼,可想到你我今生今世尚能团聚,便又觉得这天命终是给留了一线生机。” 燕思空露出一个凄切地笑:“当我知道你还活着时,我便是这样想的。” 元南聿紧紧握住燕思空的手,那是属于男人的力道:“二哥,在爹的灵位前,你我一同祈愿,今生今世不再分开,好不好。” 燕思空也看着元南聿,目光是无限地温柔:“聿儿,二哥也不想与你分开,只是这世上之事,总不如人愿……” “我不管,事在人为,二哥先答应我。”元南聿满面悲伤,“大哥已经疯了,你便原谅他吧,大姐和娘还在济南府,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,我们一家人,尚有可能重聚。二哥,不要再与我分开了,只要我元南聿尚有一口气在,我便不许任何人伤你分毫。” 燕思空含泪笑道:“二哥答应你,二哥什么都可以答应你。” 俩人在元卯灵前跪了许久,说了许多过去的事,直至天色暗了下来。 当他们走出祠堂、穿过庭院,便见着府宅门口有一个老翁,正裹着厚厚的棉衣,拿着扫帚在扫门前雪。 燕思空不宜叫人看着自己的脸,便戴上了兜帽,厚厚的皮毛遮住了大半张脸。 “老伯。”元南聿叫了一声。 那老翁转过了身来,有些激动地叫道:“草民见过元将军。”说着颤巍巍地就要跪下。 “快快免礼。”元南聿忙道。 那老翁还是跪了下来,元南聿便上前将他扶了起来:“老伯,如此寒冷的雪夜,你为何……” 老翁抓着元南聿的胳膊,眼中含泪:“草民没想到,广宁百姓还能再盼来一个‘元将军’。” 元南聿与燕思空对视一眼,道:“老伯可是认识我爹?” 老翁抹了抹眼泪:“二十年了,记得元卯将军的人,越来越少了,二十年前,若不是元卯将军,广宁就没了呀,广宁百姓,也早就做了蛮子的刀下亡魂,可这么好的官,朝廷却治他的罪……” 燕思空身体轻颤,胸中闷痛不已。 元南聿哑声道:“原来还有人记得我爹的功业,记得我爹的冤屈。” “记得的人,是越来越少了。”老翁抽噎道,“草民这把行将就木的老骨头,能等到朝廷给元卯将军平了反,死也可以瞑目了。” 元南聿感动地说:“这些年,是老伯一直为我家旧宅修葺打扫吗?” “可不止我一人。”老翁道,“二十年来,咱们从没有忘记元卯将军的恩德,偷偷地守着这宅子,如今广宁有难,又有一个元将军来救咱们了,咱们可有希望了,可有希望了!” 元南聿坚定地说道:“老伯放心,我定会承继我爹的遗志,守住广宁,守住辽东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