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片刻,燕思空道:“你也犹豫了,是吗。” 封野暗暗握了握拳头,“若我如此做,无论成与不成,我爹都不会原谅我。” “是,但却可以真正保护封家。” 封野看着燕思空,眼神闪烁着。 燕思空抓住了封野的胳膊,急道:“封野,当初殿下决意回京,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,此次春猎若不起事,则失去了第二次机会,从今往后,封家就要任人搓圆搓扁,再无力反抗了啊!” “或许……事情没有你想得这般糟。”封野抿了抿唇,神色极为挣扎,“我爹与我彻夜长谈,他认为瓦剌一天不死,陛下还是会倚重他,只要裁军几万,此事就能平息。” “可瓦剌如今已是半死不活,恐怕十年内都无力再扰边境,难道陛下这一系列的作为还不能让你们清醒吗?兔死狗烹、鸟尽弓藏,多少前车之鉴啊封野!”说到最后,燕思空已是在吼。 “我……”封野也低吼道,“我娘早早不在了,大哥也已经死了,我爹只有我了,若我再如此大逆不道,他……” 燕思空看着封野那甚至已有几分扭曲的面容,心中凉透了。他知道封剑平迈不过“忠”字一道坎,而封野迈不过“孝”,封家父子虽然性格迥异,但在大是大非上,到底是父子。毕竟先偷兵符、后窃皇位,这是何等滔天的大罪,即便是他这般反骨之人,若把封剑平换成元卯,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。 他又如何能说封野怯懦。 他失落地松开了手,低声说:“走错了,封野,从殿下回京的那一刻,这一步就走错了。” 封野抹了一把脸,艰涩地说道:“走过的路,遑论对错。” 燕思空难过地闭上了要被翻涌的绝望淹没了。其实他早料到会如此,若封剑平不同意,赵傅义那关他们就过不去,颜子廉也跟着犹豫了,毕竟此事风险太大。 他也希望只是自己过虑了,也许是他复仇之心在作祟,因而故意将事态想得严重,以用来说服封野、说服自己,可他考虑的,绝不仅仅是报仇,比起报仇,他更加担忧封家。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。 又或许是因为早已有了准备,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,就如第一次他不能阻止封剑平回京,这一次,亦是他无能为力之处,而他能为的,就是无论这盘棋已经走成了什么样,他都要努力走好下一步,毕竟就像封野说的——走过的路,遑论对错。 封野忍不住将燕思空拉进了怀里:“空儿,别担心,我封家没你想的那么脆弱,我爹也一定有自己的考量。” 燕思空点了点头。 “那阉狗也不会再嚣张多久了,我爹已经恨极了他,待我爹回到大同,就以兵权谏诤,弹劾谢忠仁。” 燕思空温柔地摸着封野的脸:“封野,你以为我是担心错过报仇的机会吗?比起报仇,我更希望你平安。” 这十几年来,为了复仇,他连生死也能置之度外,他曾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什么比复仇更重要,可当真是有的——就是眼前这个人的安危。 封野侧过脸,亲吻着他温热的掌心:“我知道,空儿,我明白。” 燕思空闭上了眼睛,将脸埋进了封野的胸膛。 他多希望这一刻时光凝结,他们能相拥止山海的尽头。 —— 在一个春雨沥沥、寒意未散的清晨,山海猎场迎来了皇家春猎。 春猎通常是一年一度的,但前两年因灾乱、战祸不断,国库吃紧,自然不宜将银钱挥霍于此,如今削藩大有所成,瓦剌亦被重挫,大有国运亨通之气势,举办一次春猎,不仅算作庆典,也能一扬陈氏皇朝尚武的优良传统。 这次的春猎,重头戏在几位皇子身上。 封野回京的那年,陈霂才十一、二岁,其他皇子更是年幼,骑马都困难,如今不仅陈霂已成人,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是少年初长成,都争相要在春猎上表现一番。 由于春猎的首日一直在下雨,昭武帝便将围猎推后了一日,今日先找来戏班,唱一出《草船借箭》助兴,看着那些戏子在细雨中走起十字花,摆灯布阵,大声喝唱,确实唱出了几分杀气。 依照陈霂的吩咐,燕思空就坐在陈霂身后,因而他其实就在昭武帝的侧下方,离得非常近。他暗中观察,发现平日最喜欢热闹的昭武帝,今日对这出戏的表现却十分平淡,并非那戏唱得不好,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,只是他显得心不在焉。 “先生。”陈霂回头召唤了燕思空一声。 燕思空在蒲垫上跪行了几步,来到陈霂身边:“殿下。” “这戏唱得好不好?” “好,这是臣听过的最好的《草船借箭》。” “哦,我没大听过戏,我见父皇好像不怎么喜欢,还以为他们唱得不好呢。” 连陈霂也发现了…… 燕思空偷瞄了昭武帝一眼:“陛下可能是有心事吧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