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,前方传来内监尖细的嗓音:“文贵妃驾到,外臣回避——” 燕思空远远瞥见一抹黛青色倩影,窈窕如弱柳扶风,在一大帮内官和女侍的拥簇下走来,他后退两步,跪于回廊侧边,将脸匍匐于地面。 按照律法,外臣是不得入后宫的,但他为太子讲学,可以例外,只是见到了皇上的后妃,非礼勿视。 脚步声由远及近,杂乱地传来,燕思空看着一群缤纷的衣摆和鞋履从自己眼前飘荡而过,一人出行,前呼后拥,好大的排场。 这文贵妃便是昭武帝的宠妃,兵部尚书文宥迟之女,不仅貌美,还十分有才情,为昭武帝育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,二皇子仅仅比陈霂小两岁。 当初昭武帝为了立二皇子为太子,与大臣拉锯了将近十年,最后还是不得不立了长皇子陈霂,只是陈霂根基薄弱,地位飘摇,二皇子背后却有文贵妃和文宥迟的力量。谢忠仁虽然并未明着参与立储纷争,但宦权是皇权的延伸,用以制衡相权,他无论何时都会站在皇帝的一边,所以,陈霂一天不登上皇位,他们怕是一天都不会死心。 文贵妃走后,燕思空站了起来,问一旁的内监:“文贵妃怎会从东宫的方向走来?” 内监悄声道:“应该是去找惠妃娘娘谈谈天吧。” 燕思空眼神暗了下来。 刚踏入东宫,远远就见着陈霂正在练剑。 不过半年时间,少年的身体就拔高了不少,有一丝大人的模样了。此时他手中长剑随着矫捷的身姿飘逸起舞,银白剑花在空中朵朵乍现,那剑法一瞬如狂风如惊雷,一瞬又如细雨如流水,刚柔并济之下,招招精妙又凌厉,看得人禁不住想抚掌。 燕思空正惊讶于陈霂剑法进步如此之快,往一旁看去,才发现指导他的是禁卫军统领祝兰亭,素有大内第一高手之称。此人三十来岁,身姿挺拔,高鼻阔额,英武不凡。 陈霂发现了燕思空,双目一亮,他一个漂亮的旋身,落定,收招,入鞘,动作一气呵成,然后才冲了过来,口中叫着“先生”,似是期待多时了。 燕思空就要施礼,陈霂一把扶住了他:“先生免礼。”陈霂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思空,“先生看上去好憔悴啊,可是太操劳了?” 燕思空微微一笑:“臣刚去吏部,公务繁多,自然要多花些时日去熟悉,因而未能即使向殿下请安,请殿下赎罪。”实际他昨日策马奔驰了两个时辰,才回到城中,后又一夜未眠,即便现在站在太子面前,他脑中挥之不去的也全都是封野那满是讶异、愤怒和失望的脸。 “先生何须跟我如此客气。” 祝兰亭也走了过来,俩人互相施礼。 “见过祝统领。” “燕大人多礼了。”祝兰亭又朝陈霂拱手,“殿下讲学时间到了,臣先告退。” “祝统领慢走,改日再来教我。” “是,殿下。” 陈霂拉着燕思空进了屋,“先生随军出征,我便一直关注着战报,日日盼着先生得胜归来,先生果然厉害,立下了多个战功。” 燕思空把那套已经说烂了的不敢居功的自谦之言又照本背了一边,转而问道:“殿下剑术精进不少,祝统领一定教得很好吧。” “嗯。”陈霂点点头,他虽比同龄人早慧,但说此处,也不免得意,“我弓箭更好,下次叫先生看看。” “祝统领怎会来指导殿下?” 祝兰亭是禁卫军统领,禁卫军就是皇帝的亲卫,和赵傅义率领的景山军同属京城卫戍军,但赵傅义主职城池,禁卫军主职皇宫内外,只听皇上一人指挥,旁的谁也不买账。 这样的亲卫统领,大都由皇帝的亲信担当,祝兰亭也不例外,他是皇太后的侄孙,在外戚之中,祝家势力尤其庞大。 这可不是一般人请得动的,除非…… “是皇祖母。”陈霂道。 果然是皇太后。皇太后深明大义,在立储之争时,是她力保皇长子,让昭武帝有所顾忌,才让陈霂最终坐上了太子之位。 “皇太后近日凤体如何?” 陈霂压低声音,哀伤道:“不太好,我每日都去请安,她时而认不出我了。” 燕思空叹了口气,皇太后是庇佑陈霂的最大一棵树,若这棵树倒了,形势就更危机了。 俩人来到书房,陈霂向燕思空展示桌上的案卷:“先生交代我的功课,我全都完成了,这些日子大多是沈先生在教授我,我一日都未懈怠。” “殿下勤勉好学,乃江山之幸,万民之福。” 陈霂笑了笑:“你还会夸夸我,那沈先生啊。”他点点自己的脑袋,“总恨不得把我这儿撬开往里灌,他还不够满意。” “沈大人乃钜学鸿生,天下之大才,他又深知殿下聪慧非常,自然寄有厚望,难免就严苛一些,也都是为了殿下好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陈霂淡笑着抚了抚书卷,“谁对我好,我都知道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