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议瘫坐在地上,稍微喘了口气,坦白地回答:“不怕,只是有点不甘。” 他已经死去又活来过一次,对于生死早就看得很开,只不过要让他葬身在新罗人的手下,心中终归是有点不甘心的。 “你呢?”他反问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少年。 李璟才过了十三的生日没几个月,真是才知好色慕少艾的年纪,若就这样死在这片无人埋骨的边疆…… 吴议被这个想法刺得心中一痛,面上犹自撑着一个苍白的微笑,等着李璟的回答。 李璟却坚定地摇摇头:“我不会害怕,就像沈博士说的,前线将士们尚在拼搏,我们怎么能轻易害怕?” 他也并排坐在吴议身边,仰着脖子望着战火染红的天穹,眸中如有焰火跳动。 “如果我们死在这里,太平会哭死吧。” “也是呢。” 在孝敬皇帝去后,那孩子脸上的笑颜就少了许多,如果他和李璟再死在边疆,对那个才十岁的孩子而言,未免也太残忍了。 “还有父亲母亲,还有弟弟妹妹们,他们都一定不愿意听到我们的死讯。”李璟强撑出一个笑容,对吴议道,“就算是为了他们,我们也不能认输!” 吴议微一怔忪,才发觉这孩子是来替自己加油鼓气的。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,才发觉自己的一腔忧虑已经写在了脸上,连额上都已经皱起一道道浅川。 李璟伸出手,轻轻抚摸过他的额头,似乎是想要把那些皱起的纹路都抹平开去。 少年柔韧的指腹擦过自己的额头,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意味,滑落在自己的脸庞上。 “师父,有一件事情,我怕再不告诉你,就没有机会了,就是……” “新罗退兵了!” 这一声响亮的传号突如其来地从前线传来,如大旱天的中的惊雷暴雨,迅速播撒到军营的每个角落,带来了令人狂喜的生机。 一声接着一声的捷报相继传来。 “新罗撤兵了,他们放弃攻城了!” “新罗军已经请和了!我们赢了!” 师徒两个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,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忪,不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。 —— 沈寒山匆匆赶往李谨行大帐之中,便见这位浴血奋战杀红眼的将军已摘掉血迹斑斑的头盔,坐在帐中大笑着喘着气。 “天不亡我,使新罗得疫!” 沈寒山眉心一动:“敢问将军,新罗人为何突然退兵?” 李谨行险胜了这一仗,激动之余,也冷静下来,收起唇畔的笑意,正色道:“根据我军埋在新罗的探子回报,新罗军中突然蔓延起了天花一病。” “天助将军,实在可喜可贺。”沈寒山但微微一笑,似乎并不惊诧。 李谨行亦察觉出他的淡定不惊,思及探子回报的另一件事,心中疑窦顿起:“听说徐容被新罗人处以极刑,莫非此事与他相干。” 沈寒山听到徐容的死讯,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。 “将军应该明白,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,就是他的办法。”沈寒山遥遥望向北方的前线,清寒的眸中似乎印出了那青年倔强的身影。 李谨行大吃一惊:“难道天花疫情就是他传播过去的?” 沈寒山这才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:“昔年在郿州曾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天花之疫,那时下官就奉天后之命收集了不少痘浆痘痂,这些东西传染性极强,不是传尸可以比拟的,所以只需要数日,就可以摧毁一个军队。” “所以徐容……” “这都是他心甘情愿的。”沈寒山慢慢闭上眼睛,似乎连日的疲倦已经将他摧毁,但脸上依旧不乏坚毅之色,“当他找老夫来拿这些东西的时候,老夫就知道,他恐怕……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。” “如此重大的事情,为何博士不事先和我商议好?” “天后口谕在上,恕下官不敢违背。”沈寒山蓦地睁开眼睛,深深注视着眼前这个颇有痛色的将军,“天后口谕,不得已时,方可以用这个法子,为保成功,就连李谨行将军也不能告诉。” 李谨行心中不由一惊,天后远在长安之遥,却早就窥视到这里的军情,并且布下了自己的棋子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