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还想叮嘱她两句,动怒伤身,明日任凭大臣们如何言语,皆不可动怒。若他们实在逼迫,便先晾一晾,不必针锋相对。 谁知才不过片刻,她却睡着了。 本就才病愈,能陪她熬到这个时辰,已是不易。谢漪摇了摇头,边想着下回不能再由她熬夜陪伴,边躺到她身边,不多时,也入梦乡。 隔日,奏疏发回众臣手中。大臣们各在衙署,翻开一看,面色惊变。谢漪的字迹,众人皆见过的。只见奏疏上本该落着皇帝御笔之处,清楚分明地留着巩侯的笔记。 最先翻开奏疏的大臣立即拿上奏疏,与同僚去看,几回交换,众人几能肯定,昨日呈上的奏疏,全是由巩侯代批的,一时间群情哗然,众人惊怒交加。 而常往来宫中的重臣却是忧多于怒。 巩侯代阅奏疏之事,他们早就猜到了。侍奉陛下十余载,与巩侯同僚的年数甚至更长,这二人的秉性,三公九卿都很熟悉。 巩侯秉政以稳为上,处置事宜,喜观时机,毕其功于一役。而陛下则不同,她行事更霸道,也稍激进些。 而这二月来,奏疏上所显露的,分明是巩侯的行事习惯。可见陛下早已在禁内,将朝事托付巩侯。 重臣们发现了,却一人敢声张,只恐一旦宣扬,便不好收场。不说其他,单以陛下的性子,非但不会退让,多半还会重提立后之事。上回反对立后的大臣,大半都被判为附逆,或死或贬,不见踪影。 此番,陛下若借机再提立后,谁能顶得住? 结果他们守口如瓶,战战兢兢地过了两月,陛下不但不领情,反而不再遮掩,直接将巩侯的字迹落在了奏疏上,将此事翻到明面上来了。 这下群臣便不好再假作不知了。 底下的小官闹闹嚷嚷的,要上表规劝天子之过,重臣也不好拦着,只以陛下尚在病中,不忍惊扰为由,暂先观望。 刘藻醒来,已近午时,宫外各处衙署,已闹了一晨了。她抬手捏了捏眉心,清醒了一会儿,方下了地。 宫人照旧取了一身用色清亮,材质轻软的裘服来,刘藻看了一眼,摆手道:“换。” 今日得穿精神些才好。若是病恹恹的出现在宣室,只怕那帮大臣以为她病弱可欺,更加咄咄逼人。 宫人道了声诺,捧着衣物下去了。 不一会儿,他们换了身玄色的宽袍来。刘藻穿上,又重梳了发髻,将自己收拾得格外利落清爽。 她起身好一阵了,也不见谢漪,出了寝殿,四下一寻,仍无踪迹。便问了左右:“谢相哪里去了?” 左右回道:“君侯一早便出宫去了。” 刘藻一听就明白了,与上回不同,上回提立后,谢相是众矢之的,她出面只会引来众怒,故而不如隐匿。而今,都已闹过一场了,众人心中都有了数。且谢党久无主心骨,谢相也是时候出面安军心了。 她吩咐了宫人谢相一回来,便立即禀她,就去了宣室殿。 宣室殿外已有许多大臣求见。刘藻将胡敖与了谢漪,新提拔上来的那中官远不及胡敖机变,这时叫众臣围着,逼问得快哭出来了。幸而他知什么能说,什么说不得,再如何也都是好言相劝,请众臣先出宫去。 刘藻一到,喧闹的场面倏而一静。 众臣忙躬身行礼:“拜见陛下。” 刘藻含笑道:“众卿家何事聚于此?” 众人方才尚高呼要见陛下,这时见她来了,竟不敢开口了。 刘藻看了眼天色,天色昏沉,阴云皑皑,看着是要下雪。眼前还挤挤挨挨地立着众多等着发难的大臣,可刘藻的心思忽然就远了,想的是谢相出宫,不知可穿够了衣物。 “陛下,臣等有事要奏。”一名大臣出声道。 皇帝将落在天边的目光收回,淡淡道:“哦,既是有事,那随朕入殿去吧。” 宣室殿已被火炉烤得暖暖的,众臣在外头吹了许久的冷风,一入殿,便打了个哆嗦,而后方由暖意,浸透到全身。 刘藻在上头坐下,饮了口蜜水,方问:“众卿有事,禀来便是。” 说罢将耳杯置于案上,目光也随意地落在为首的那大臣身上。那大臣心下一惊,竟不敢言。 孙次卿的尸身丢在乱葬岗里,一家老小全部枭首于城外,济阳王被押解入京,夺爵下狱,在狱中第五日,不知发生了什么,济阳王与王世子投缳自尽。还有许多附逆的大臣,死的死,贬的贬,怕是今生再无出头之日。 前车之鉴不远,众臣自是忌惮。 刘藻等了半晌,无人开口,环视了一圈殿上。众臣忙低下头,仿佛担心自己的模样被陛下记下了。 皇帝笑了一声,道:“朕知你们为何而来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