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举叫打断了思绪,大感不耐,仔细一瞧,认出这是丞相身边得用的心腹,方收敛了神色,止步道:“何事?” 幕僚恭敬行了一礼,而后回道:“君侯有令,请您先去见过老夫人。” 陈举恍然,一拍额头,道:“疏忽了,远行归来,理当先拜见母亲。”他说罢改道,往老夫人院中去。 幕僚看着他走远,暗自摇了摇头,也不走开,就在原处等着。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,陈举方回来,他看上去失魂落魄,脚下步履轻浮,行走起来,跌跌撞撞,倒有些丢官之人的仓皇模样了。 幕僚上前道:“君侯等候县君多时了。” 等候多时了?陈举茫然失色。幕僚不再多言,领着他去往书房。 陈举到时,谢漪正低头阅读公文,见他进来,搁下了笔,道:“二兄回来了。” 陈举讷讷不敢言。 谢漪一笑,道:“坐。” 陈举木然坐下,谢漪将案上公文往前推了一下,道:“这是二兄数年来在任上的功绩,按理来年可升任太守。” 太守,秩俸两千石,掌一郡大小事务,一旦有杰出之举,便可召回朝中,征为公卿。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,但谢漪提出了一个引子,他便心热如火,只觉因母亲之过,使他错失了大好前程。 陈举忙道:“阿母固然有过,丞相也该顾念生养之恩,以和为贵。” “母亲知道我要什么,二兄若能说动母亲,一月之内,便可官复原职,倘若不能,我就等大兄入京,请他去试一试。只是陛下震怒,恐怕难以将二位兄长全部赦免,以我之能,也只能为一人说情。” 陛下震怒,也是因丞相受辱而震怒,丞相若是不追究,别说赦免二人,就是连陈牧都一并赦免了,也不在话下。她如此言说,便是以官位胁迫了。 陈举本以为只需与丞相说一声,要重新为官,是轻而易举的事,不想却要受此为难。 谢漪道:“母亲不满我侍奉久矣,常念叨两位兄长,二兄若能留在长安,专心侍奉母亲,想必母亲也会高兴。” 陈牧急声道:“不,我去劝母亲。” 谢漪笑了笑,拣过一道竹简翻看,不再理他。 陈举只听母亲说了如何与陈牧共谋,恼恨母亲胡闹,想着以丞相秉性,他此生功业怕是就此尽了。谁知竟还有转圜。他连忙赶回老夫人院中,劝说她听话,丞相要什么,都赶紧给她。 谢漪只等了约莫半个时辰,老夫人就来了。 她拄着拐杖,由陈举颤着,走入房中。谢漪暗哂,看了陈举一眼,陈举会意,连忙与她行了一礼,又看了眼母亲,转身退到门外。 老夫人气色不好,人似乎也苍老了许多,她从前行走是不必依靠拐杖的。谢漪终于逼得她要开口了,却在这关头走了会儿神,她要陛下等她数日,眼下已过了五日,不知陛下可急了。 “你果真能使举儿官复原职?”老夫人说道。 刘藻自然是急了。倘若一生无望,倒也不觉怎么,一旦有了盼头,所谓数日,竟漫长得犹如数年一般。 刘藻等了五日,时常盯着滴漏,只觉光阴流逝得如此之慢。起头两三日尚可忍受,到了第四日,便开始觉得煎熬,越往后便越觉过得慢。 等了第九日,刘藻便慌了。谢相一向守信,既然是数日,便不会超过十日,可都已到了最后期限了,她却仍未与她一个答复。 她在宫中魂不守舍,等过了午时,她终于不愿再等,主动往衙署去寻谢漪。 衙署与禁内相隔不远,刘藻乘宫车而去,越靠近,心就越慌,她甚至懊悔起来,为何要答应等谢相数日,她该一起头就拒绝的。她宁可一直无望地守着她,与她维持距离,与她君臣相称,也不愿再听一回拒绝。 “陛下,到了。”宫车外响起胡敖的声音。 刘藻一怔,呆坐不动。 “你真使我恶心。”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冒出这句话来。 刘藻的心蓦然一痛,猛然间呼吸都上不来,她按住胸口,弯下身去,缓了许久,方才渐渐喘上气。 不知何时起,每每不自信时,她总会想到这句话。这其实不是谢相的原话,谢相当年说的是“你可知那日,我心中有多恶心”,刘藻一字不差地都记得,可不知为何,岁月流转间,她自己就在心中将这句话变了个样。 不过这二者间,应当是没什么差别的,都是谢相厌恶她的情意,恶心她的为人。 “陛下?”车内久无动静,胡敖又唤了一声。 片刻,刘藻从车中走出,挨着车门,探出半个身,抬头望向衙署的正门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