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藻自是知晓,这是谢相在的缘故,她是她的药,她在,自是药到病除。有这一番心思在,刘藻不免觉得高兴。她努力忽略了谢相在此,有几分真心,也极力不去想她那日满目的厌恶与口中那一句恶心。与自己说,往后是好是歹,暂且不论,眼下总是好的。 然而假象终归是假象,刘藻知道。平和的表象下,心在无声无息地腐烂。看似疏通的郁气,更深处却弥漫着更为深刻的悲伤。 又过半月,刘藻大好了,这一阵子,朝中有谢相看着,并无乱象,大臣们仍旧各司其职,倒是与了梁集一口气喘,但也紧紧一口而已,掀不起风浪。 刘藻重又视政,谢漪也回府去了。 三月春意烂漫,宫苑之中满目芳菲。 谢漪入宫来,与她商议太后之惩。太后败局已定,随时可下诏拿下。也的确是时候商议此事了。 二人便入苑囿,一面交谈,一面行走于春色中。 刘藻道:“我已思虑再三,欲迁太后入长门宫。” 长门宫是陈皇后废黜后所居,用以幽禁太后,正是合宜。 谢漪闻言,也挑不出什么不好。太后不能废,但也不可不罚,迁入长门,虽无明诏废黜,却有隐藏含义,朝中人人都懂。她道:“明日臣便上奏。” 刘藻摇了摇头:“不必谢相上奏。” 谢漪便不赞同,还要劝说,刘藻笑了笑,眼中盛满暖暖的光芒,道:“我总不能老躲在谢相身后,我想有一日,也能站在谢相身前。” 她说着这话,眼中有少许腼腆,可面上神色没有半点动摇。 谢漪见此,也笑了一下,语气随之柔缓:“我保护你,是应该的。” 刘藻闻言,心口有些甜,有些酸,还有些细针扎入般的疼。 苑囿中那一处桃花开了,清风一吹,花瓣散了满园,空中还有柳絮,漫天飞舞。谢漪止步,刘藻也停了下来,朝她看去。 谢漪的目光就像这春风一般,几能熏人欲醉。刘藻沉醉在她的目光中,固执道:“我保护你,也是应该的。” “傻孩子。”谢漪摇头笑道。 这便是默认了。刘藻顿觉欣喜。 谢漪复前行,柳絮纷飞,飘落在她发上。刘藻看到,欲为她拣下,手还未抬起,便像僵住一般,克制地握成了拳。 她将手背到身后,几度犹豫,终还是问出了口:“你可还怨我?” 她因她病,软化下来,不再提起,那她心中是否已原谅了她?刘藻忐忑非常,心中慌到了极致,她望着谢漪,欲看清她脸上每一点细致的变化。 谢漪没想到她竟主动提起,怜爱地望着她道:“我早已不怨你。” 刘藻惊喜。 “那日的话,过分无礼,惹得陛下伤心,是我不好。”谢漪歉然道。 她说的是那句让她日夜痛苦的话。刘藻无措地站在原地,本就是她无礼在前,不该让谢相来向她道歉。她心慌得很,嗫嚅道:“本、本就是我……” 谢漪却以温厚的目光阻止她说下去。 刘藻的心猛然间像是被剖开挖出般剧烈地疼,她预感到谢相要说什么了。她的脸色煞白,眼中有抵触,有无力,有哀求,可她终是什么都没说,默默等着谢漪说下去。 谢漪惊于她的敏感,更是心疼她的缄默,可事到如今,有些话,总该说开了。 “你年幼之时,也曾大病过一场,我却不能日夜照顾。”那时她正博取昭帝信赖,而陛下离宫不久,朝中有不少宗亲大臣,暗中派人盯着这先太子之女。 “有一夜,我当真忧心,便冒着风险,夤夜潜入老夫人宅中,亲来探望。你烧得糊涂,却很乖巧,既不哭也不闹,只是闭着眼睛,说身上疼。我喂你用了药,即将离去之时,你竟醒了,见了我,便冲我笑,唤我姑母,说,要永远陪着姑母。” 那时她已许久不见陛下,常听人言,孩子忘性大,她原以为她必是早将她忘了,却不想她还牢牢地记着她。 而如今,她长大了,知晓了往事,却生出别的心思,不肯再唤她姑母,只肯称她谢相。谢漪心痛惘然,可她望着刘藻的目光却仍旧柔和,没有半分责备:“我理当照护你,待你好。前半世苍茫而过,回忆起来,多半是你。后半生你若想要,也愿都与你,高庙遇刺那回之事,来日再有,我仍会挡到你身前。只是男女之情,我当真给不了你。” 第58章 刘藻一早出了宫,轻车简从,往旧宅去。 五月五,时气有些热了。胡敖揽缰,紧随刘藻之后,笑着道:“再过上月余,陛下出行,便该弃马从车了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