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藻本就敏锐,更不必说她此时将心思都放在谢漪身上。 太后能遮掩那夜之事,却必不能遮掩她连日来不曾读书之事。谢相口上不说,想必早有人禀与她知。 她得……为连日来的反常寻一理由,以免谢相生疑。刘藻绞尽脑汁,然而她平日还算灵光的脑子,此时却不知怎地,钝住了一般,竟寻不出一说得出口的缘由的。 刘藻便有些急了,她那点心思是万万不能让谢相知晓的。昨日谢相未来,她惊慌之下,甚至觉得,哪怕就此丢了皇位,也好过再也见不着谢相。 但实则,这皇位她是断不能丢的。不论含冤自尽,至今没有谥号追封的卫太子与卫皇后,也不提汉家天下不能落入旁人手中的大义。单单是此时还居丞相府中的外祖母,便已使刘藻不能退却。 这念头一起,犹如当头棒喝,刘藻猛地惊醒过来。 她方才呆望着谢相的美貌,自说自话,要得到此人。实则何其痴人说梦。 她除了生出不该有的心思,余者什么都没变。她依旧是傀儡,谢相依旧是权臣,太后依旧伺机而动。她还荒废了三日光阴,消磨了进取之志。 实在愚蠢得很。 长此以往,她怕是连谢相的衣袂,都摸不到。 她自顾自地陷入对谢漪的沉迷中,又自顾自地惊醒,心中既惘然,又清醒。她的耳边响起谢漪的声音。 “陛下似乎心神不宁。” 刘藻望过去,捕捉到谢相眼中那抹关切。那抹关切,一闪而过,仿佛她的错觉。她怔了怔,并未答话。 谢漪见她不肯开口,也不生气,反倒更多了些耐心,又问:“可是有甚难事不能决?” 刘藻知她言无事,谢相也不会信,便点了下头。 谢漪又问:“何事不能决?” 刘藻顿觉委屈,将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,只是看着,却不说话。 谢漪忽想起那年,陛下两岁,学走路。那时武帝既思念卫太子,对这孩子格外看重,又恐见了她,想起太子惨亡,不常召见,倒是偶尔会令她去看望一二。 她到掖庭,小刘藻正迈着短短的小腿,走得摇摇摆摆,见了她,便冲她伸出小手,要她抱。那黑漆漆的眼眸看得人心软。她正要弯身将她抱起,小刘藻绊了一下,朝地面扑去。 她顿时惊慌失色,快步上前,堪堪接住了她。小刘藻落入她怀中,呆呆地睁大眼睛,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,待她意识到她方才险些摔倒,小嘴一瘪,就要哭。 她忙自怀中摸出一匣饼饵,哄道:“乖,不哭了,吃饼。” 小刘藻见了饼饵,忘了险些跌跤的委屈,眼中犹泛着泪光,胖乎乎的小手却抓了一块饼,慢吞吞地送到口中,啃下少许饼屑。饼是甜的,小刘藻很喜欢,专心致志地啃。 可惜她才长牙不久,只有四颗小门牙,埋头啃,也啃不了多少。小刘藻一下急了,委屈地抬起头来,泪汪汪地看着她,也不说话,只是看着她。 陛下此时的眼神,与那时一模一样。 谢漪大是心软,一想到陛下反常是因去了一趟太后处,顿觉必是太后与她委屈受了。她不能将心中的关怀心疼表现出来,只得想了一法子,道:“臣为陛下择一名骑射教习,傍晚阴凉时,陛下若有兴致,不如去跑马习射,也好散散心。” 陛下还不会骑马,却能稳当地坐到马背上。她听闻陛下这两日常坐在马上,使人牵着辔头,在林间信步而行,便觉学骑马,她当会喜欢。这岁数的孩子,再沉稳,也难免想要去外头游玩。 她面上并不显得多关切,仿佛这只她随口说的一般。 说罢,望向刘藻。 刘藻点了点头,道:“也好。” 自刘藻跟前一退下,谢漪的面色便沉了下来。有人趁她不在,与陛下气受了。她登车回府,眼睛合起,一面养神,一面思索。 丞相府邸,与甘泉宫相去不远,不到半个时辰,谢漪便到府门外。她下了车,走入门前,有一峨冠博带者快步迎来。 此人名赵嘉,在她门下家臣。 赵嘉年过四旬,鬓间皆是白发,他迎上前来,口称君侯,施了一礼。 谢漪道:“随我来。” 赵嘉闻言,恭敬跟随她身后,与她一同,往书房去。 他为谢氏家臣,已有五年之久,算是最早跟着谢相的人。谢相自拜相后,将门下宾客,或荐入朝中为官,或外放郡国为吏,多半有归处。也曾问他志向,他思来想去,竟觉与其出了相府为官为吏,不如就跟在谢相身旁,更有前程。 卫氏自武帝朝后,格外安分守己,恭谨度日,将小辈压抑得谨小慎微,收成可,草创难。然而眼下,卫氏要扬眉吐气,重返朝堂,却正需锐意进取之人。 谢氏与陈氏两族,人丁不兴,族中虽有俊彦,却远远不够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