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自看护着长大的孩子,不免疼爱。见她怏怏不乐,欲及早亲政,谢漪自是心疼。然而太后看似温和,却是激进之人。她已压过她一头,倘若与皇帝也亲密无隙,她知自己败局已定,兴许铤而走险,再换一回天子,打破当下的僵局,重新浑水摸鱼。 她为后多年,宫中不知有多少宫人听命于她,要小皇帝死于非命,实在轻易得很。陛下沉稳不假,到底是个孩子,得知真相,未必能装得若无其事,倘若太后察觉,暗中下手,她未必救护得及。 如此,便只好先瞒着她了。 谢漪叹息一声,好似感怀年华飞逝,转眼间,当年的小婴儿便已长大,登基即位,将帝位重归太子据一系。她肩上重担,也已卸下大半。 她回过身,正欲离去,便见刘藻正在她身后。 谢漪容色不变,先施一礼,而后言笑晏晏道:“不想在此遇上陛下,陛下可是有事要忙。” 刘藻见了她,原欲转身就走,然而她方才读史时,遇上一疑难,需人解惑。她虽不信谢漪,奈何能教她只桓匡与她二人。 桓匡总算讲完了《诗经》,沉迷进《论语》中,他也不反对刘藻读史,只是以为孔孟之言乃是基础,陛下还未学会孔孟之道,便去读史,未免有揠苗助长之嫌,不肯细讲。 于是刘藻便只好又来请谢漪释疑。 她说话时,目光左躲右闪,不大敢看谢漪,春和之事后,她便极少与她好脸色看,此时又主动求教,不免显得她既没骨气,又势力。 但她又不愿叫谢漪小瞧了去,虽不与她对视,却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,仿佛自己底气很足。 谢漪见了,不由暗笑,在心中无奈地摇了摇头。说起来,她十三岁后,便从未有交心之人,至今二十九岁,旁的女子,兴许都有孙儿承欢膝下了,她却仍旧孤身一人,全部心思,皆放在了这孩子身上。 如此关切,如此无微不至,她怎会摸不透刘藻的心思。自也不与她生气,细细地将她所惑解读一遍,可谓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 刘藻一听,便豁然而解,她听完了,按照她正记恨谢漪,本该转身离去,奈何她又冷不下脸,别扭了一会儿,只得抬袖,草草行了一礼:“有劳谢师为吾解惑。” 谢漪且有旁的事,恭敬还了一礼,便欲告退,不想刘藻却止住了她。她左右一看,将宫人全部屏退,欲问谢漪一事。 她又不傻,虽疑心谢漪教她时不肯尽心,实则不过赌气罢了。谢漪若当真不愿教她,根本不必三日一回,风雨无阻地前往柏梁台,将她丢到那老腐儒便是。 但她非但来了,且没有解惑,总甚严谨,且还多是自帝王角度为她剖析 刘藻疑惑之下,生出一惊人之念来,兴许谢漪是当真用心教她。 可这念头一出,又显得格外站不住脚,她若真心要教她,又何必不让她接触朝政,又时常无礼相待,为她取什么“萌萌”这样潦草随意的字。 她要与她示好,其实容易得很,因她除了一皇位,什么都没有,谢相随意与她些帮助,她便会记在心上,感激不尽。 谢漪见她忽然留她,倒也奇怪,莫非是小皇帝消气了?不记恨她拿下春和,使她颜面大失了? 宫人皆退到了远处,刘藻望着谢漪道:“朕有一事,欲请谢相解惑。” 她的眸子干净得很,亮晶晶的,将她这人倒影在眼中。谢漪不由一笑,问道:“陛下请说。” 刘藻问都问出来了,也就不再犹豫,干脆直言不讳道:“谢相何以用心教我。” 她说罢,又掰着手指,将疑点一一指了出来,小脸板得一本正经的,望着谢漪,好似非要问个明白。 听她一说,谢漪才惊觉,她竟留下了这许多破绽。 小皇帝说完了,望着谢漪,严肃地点点头,道:“你说,这是为何?” 谢漪正欲言说,目光越过刘藻,见她身后不远处匆匆而来了一名小黄门,那小黄门谢漪识得,是太后宫中之人,因他机灵而颇受重用。此时他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,似乎恨不能将她二人言语听个清楚。 谢漪收回目光,与小皇帝笑眯眯道:“萌萌以为,这是为何?” 刘藻顿时就气疯了,她与她好好说话,她却又来气她。小皇帝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,甩袖而去,连那背影中都似燃烧了一圈熊熊燃烧的怒火。 谢漪见她一走,转身往另一头去,方才那点在椒房殿前的惆怅,荡然无存,那双幽深的眼眸中,反倒填满笑意。 作者有话要说: 你们取的名字,非常好。 谢漪:“叫你萌萌,你开心么?” 刘藻:“开心,叫你明明,你开心么?” 谢漪:“……不开心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