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藻一笑,并不说话。她如今不怕谢漪了,只觉得这人讨厌得很,总有一日要让她晓得厉害。 二人又走过一段,可见成片房舍。刘藻走入一回廊,沿回廊前行,绕过一处拐角,便见不远处谢漪正与一老妇人相对而立。 那妇人比外祖母更年长些,只是衣饰更为华美,眉眼间隐有倨傲之色。 刘藻止步,婢子低声道:“那是老夫人。” 刘藻恍然,原来是谢相的母亲。 谢漪背对着这边,她似有察觉,忽然回头望来。刘藻还来不及反应,便见谢漪对她微微摇首,示意她不要过去。 刘藻迟疑片刻,点了点头。谢漪勾了勾唇角,回过头去,与老妇人继续言说。 妇人见她回首,也朝这边望来。她的眼眸有些逼人的气势。这种气势,与谢漪不同,谢漪看人,也会使人倍觉压力,但那是她久居高位所致,她的目光多数是温缓的。但这妇人的眼神却甚是蜇人,好似锥子一般。 刘藻蹙了下眉头,却也未闭闪,淡淡地与她对视。 谢漪却略微动了动身子,恰好挡住了母亲的眼神。老妇似是有些惧她,见她有意遮挡,便不再看刘藻。 不多时老夫人拄杖而去。谢漪目送她走远,方朝刘藻走来。 “时候不早,我送小公子归去。” 刘藻道:“也好。” 依旧是那乘轺车,谢漪将刘藻送到长乐宫前,便不再送。 刘藻想了想,还是与她道:“外祖母便有劳谢相照料。” 谢漪一笑:“陛下安心便是。”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,“老夫人好坏,不在臣,而全在陛下。” 才好了一些,她又出言威胁。刘藻深吸了口气,冷冷瞥了她一步入宫,不再与她多言。 至宣室,宫人恰好奉上哺食。 刘藻洗去灰尘,换了身衣袍,便往偏殿,令将哺食摆上。往日用膳前,她多是埋头经典,又或自己冥思苦想些不能解的难题,少有留意宫人在做什么。 今日她看望过外祖母,心情着实不错,便稍稍松懈,观察起身旁的宫人来。 哺食甚为丰美,有羮有烩有糜有炙,还有一小鬲菰米。她身前置了一张食案,见宫人捧食,鱼贯而入,便以为会将饭食置于案上。 不想他们入殿后,便成排站立,春和上前先观色,又嗅味,而后取一匕首,割下一小块肉,放入口中细细咀嚼,尝完,停顿片刻,又将余下羮饭一一都尝了一遍。 刘藻先是惊诧,但也很快反应过来,这是恐有人在她饭食中下毒。她知她的饭食有人尝过,方能奉上,却不知此事是春和在做。 春和都尝过一遍,确认无事。刘藻便以为完了,谁知他到队列最末,自袖中取出一扁匣,最末之人手中所捧是箸匕之类的食具。春和扬了扬下颔,立即有一宦官上前,将托盘上的食具皆取下。春和打开扁匣,只见扁匣内也是一套食具。他小心地将它们取出,放到托盘上。 膳食这才送到小皇帝面前。 刘藻只知膳食要亲自尝过,确认无毒,没想到连食具都是经春和之手。她先用膳,膳毕方问春和:“每日膳食,皆是卿亲验?” 春和躬身道:“正是。” 她道:“看着很是繁琐,从前武帝、昭帝亦是如此吗?” “武帝与昭帝皆要简单些。” 刘藻一怔,武帝、昭帝必也是惜命之人,怎会比她简单? 春和面露迟疑,想了想,还是道:“尝膳之事,原有专人。臣放心不下,方亲自再尝一遍。” 原先皇帝都是在正殿用功,待膳食摆好,方会驾临,自不知其中周折,眼下知道了,她少不了问个明白:“这是宫中,朕也无甚使人惦记之处,卿何以放心不下?” 刘藻说的是实话。谢相不必说,暂且还没道理想换个皇帝。太后再急,也还未至绝境,不至于铤而走险,更易天子。 想来想去,无人会要她性命。 春和显然没想到小皇帝会这般直言,他面露苦色,口中却愈加恭敬:“陛下千乘之躯,自是愈谨慎愈好。就是眼下这种种,臣且犹恐不足。” 他说得很是诚恳,刘藻却仍觉不对。不过话已至此,想必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。她也就扬了扬手,示意春和退下。 宫中仿佛人人都怀藏机密,太后如此,春和如此,就是胡敖,刘藻也时常觉得,这小宦官身上也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。 胡敖自又到皇帝身边侍奉,便极恭敬。有一奇怪处便是,他与春和一般,对皇帝入口之物,甚为谨慎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