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藻走了出去,她迈出第一步,步子沉得像是抬不起来。但她没有停下,一步一步,朝谢漪走过去。 谢漪显得很满意,她带来的执戟郎从中间分开一条路,让出身后的大门,刘藻从这条路穿过。 走到门前,她听到双膝触地的声音,还有外祖母的恳请:“这是武帝之孙,汉室血脉,望丞相多加照拂。” 老人家的嗓音,甚至有些因年迈而发颤,但她仍是一字一顿,清晰将每一个字,都凿入众人耳中。 刘藻能感觉得到,外祖母说武帝之孙,与卫太子之女的意义是不同的。卫太子亡故多年,连皇位的边都没有碰到,早已无人敬畏。而武帝在位五十六年,征伐四方,罢黜百家,雄才大略,彪炳宇内。他在世时,朝堂诸卿,无人敢说一个不字;诏书出京,郡国无不恭敬伏听。他驾崩多年,朝中任用的大臣,多是他提拔起来的老臣。 外祖母提起武帝,是欲借武帝的威势与恩德,恳请谢漪照看皇孙。 刘藻留意走在她身旁的谢漪,谢漪没有止步,她甚至连神色都未变动,身后的甲士也是波澜不惊,仿佛外祖母的那句话,只是刘藻一人的错觉。 刘藻忽然想到,这一去,不知何日能归。她回头,想要看一眼外祖母,分开两侧的执戟郎又合并成两列,挡住了刘藻的目光。 她能看到的,唯有泛着寒光的甲胄,这在溽热的夏季,使得她心底生寒。 第2章怪异 夜幕将近,正是将黑未黑之际。京师繁华之所,纵然薄暮时分,衢巷间仍是行人甚众,车马往来。 他们一行二十余人,甲士皆骑马,刘藻与谢漪乘车。二十余骑训练有素,分左右将唯一的一乘轺车保护起来,又分出十余骑,前方开路,后方断后,将轺车保护得密不透风。 轺车只有一个华盖,四壁无遮挡,刘藻跪坐华盖下,本可看到行至何处,然而甲士环绕,挡住了她的视线,只可辨认方向而已。 出了府门往北走,行至一处通衢,在前开路的甲士转道往东。 东面是长乐宫。长乐宫是大汉的第一座宫殿,高祖曾居于此,在此召见群臣,处理政务,高祖之后,长乐宫便成了太后的居所,而大汉的皇帝则居未央宫。 因长乐宫在长安城的东面,故而也称东宫。 太后为何要见她? 刘藻想不明白。她年仅十四,因外祖母家中并无年岁相仿的孩子,没什么玩伴,故而性子较为沉稳。也是因养于外家,外祖母疼爱,她平安长大,从未见过什么阴谋诡计。 宫廷心计,于她而言,是想都想不到的。 只是再是无知,刘藻也不至于相信太后想念她,方才召她入宫的说辞。 “皇孙在想什么?”谢漪问道。 她突然出声,将刘藻于沉思中惊醒。她沉默片刻,答道:“我在想,太后为何召我入宫。” 谢漪闻言,笑了一下。 因天色昏暗,她这一笑,落入刘藻眼中,显得隐约而缥缈,刘藻这才留意到,谢相身上的清雅香气,很是柔和,不知是衣上的熏香,还是女子固有的香气。 “皇孙勤于思考,这是好事。”谢漪又道,“既想了一路,可有头绪?” 刘藻不知如何回答。 她不知为何入宫,也不知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,她甚至连身边这位谢相是敌是友,都弄不分明。 谢漪待她称不上恭敬,但也远不至于失礼。刘藻对她没有敌意,但也不敢过于信任,过了一会儿,她摇了摇头,也不知是没有头绪,还是不愿回答。 谢漪也不为难她,只是道:“看来皇孙不喜言谈。” 京中道途平坦,尤其是此处,处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,常有贵人往来,铺设的地砖平整,少有凹凸。轺车行驶甚快,车轮滚过地面,发出辘辘声响,刘藻只感觉到极少的些微颠簸。 又行出一段,长乐宫恢弘的宫墙出现在眼前。宫门前十余名身着甲胄的门丁分成两列,执戟而立,宫墙上,旌旗招展,宫卫林立,一派汉家庄严气象。 谢漪凝目看了一会儿,道:“入了宫,皇孙就知道了。” 刘藻怔了怔,反应过来,这是在回答她先前说的,太后为何召她入宫。她的话音刚落,便见眼前一暗,轺车已行入宫门。 宫前门丁,并未阻拦,可见是早已得到上令。 驶过宫门,是一圈圈周回的宫道,宫道两侧高墙耸立,轺车行于高墙之间。 汉宫巍巍,如一头猛兽,盘踞在夜色中。刘藻的心紧了一下,只觉自己,即将要为这头猛兽所吞噬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