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径直去找亨莉埃塔,只给家里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,说有事需要处理。他大步走进工作室,把亨莉埃塔拥进怀中,用一种在他们的关系之中从未出现过的激情紧紧地抱住她。 她的眼中迅速闪过了一丝惊惧的疑惑。她从他的臂膀中挣脱出来,为他煮了一壶咖啡。她一边在工作室里来回走动,一边随口问了几个问题。你是从医院直接过来的吗,她问。 他不想谈论医院的事。他只想同亨莉埃塔做爱,忘掉医院,忘掉克雷布特里太太,忘掉里奇微氏病,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。 尽管起初他并不情愿回答她的问题,但说着说着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。他在屋里大踏步地走来走去,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堆关于专业上的演绎和猜测。有一两次他停下来,试着进行简化——解释: “你知道,你必须获得对药品的反应——” 亨莉埃塔迅速地回答:“是的,是的,致死剂量反应一定呈阳性。这些我懂,继续吧。” 他尖锐地问:“你怎么会知道致死剂量反应?” “我有一本书——” “什么书?谁写的?” 她指了指那张小书桌。他不屑地哼了一声。 “斯科贝尔?斯科贝尔不怎么样。他从根本上就是靠不住的。真的,如果你想读点书的话——不要——” 她打断了他的话。 “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你所用的术语——只需要理解你所说的话,而不用你总停下来解释就足够了。继续吧。我能跟得上你所说的东西。” “那么,”他怀疑地说,“记住,斯科贝尔的书不正确。”他继续说了起来,一口气讲了两个半小时。回顾所遭遇到的挫折,分析各种可能性,罗列出合理的理论。他几乎没有意识到亨莉埃塔的存在,然而,不只一次,当他说到犹豫之处时,她便以她那机敏的智慧帮助他往前走一步。她几乎能够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,就看清他犹豫的是什么。他现在又有了兴趣,而且自信悄悄地恢复了。他原先就是正确的——主要的理论是对的——确实有不止一种方法来对抗中毒症状。 接着,他突然感到疲惫不堪。他现在已经都想清楚了,明天一早就会着手治疗。他会打电话给尼尔,让他把两种药剂混合在一起试试。是的,试试。看在上帝的分上,他是不会失败的! “我累了,”他唐突地说,“我的上帝啊,我累极了。” 然后他倒在床上,睡着了——睡得就像死人一样。 他醒来时,看见亨莉埃塔正在晨曦中对着他微笑,并为他泡茶。他冲着她笑了一下。 “和计划的一点儿都不一样。”他说。 “这很重要吗?” “不,不重要,你真是个好人,亨莉埃塔。”他的目光转向书架,“如果你对这些事情感兴趣,我给你一些好书读一读。” “我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,我感兴趣的只是你,约翰。” “你不能读斯科贝尔的书。”他拿起那本令人不快的书,“这家伙只不过是个冒牌货。” 她大笑起来。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对斯科贝尔的指责会使她觉得如此有趣。 但那也是亨莉埃塔时不时会使他感到惊讶的地方。他突然发现,她能够嘲笑他,这一发现使他感到难堪。 他对此很不习惯。格尔达对他只有一片至忠至诚的热心,而薇罗尼卡则是除了她自己之外,从不关心任何事。但亨莉埃塔却会使那么一个小把戏,头往后仰起,半眯着眼看着他,脸上带着一点点突然而温柔的、半嘲讽意味的微笑,好像在说:“让我好好看看这个可笑的名叫约翰的人……让我拉远了距离再看看他……” 他想,这就同她半眯起眼睛打量她的作品——或者一幅画时一模一样。那是——见鬼!——那是一种无动于衷的态度。他想让亨莉埃塔只想着他一个人,永远不让她的思想游离于他之外。 (“实际上,这正是你讨厌格尔达的特点。”他内心的小恶魔又一次跳出来说道。) 事实是,这完全不合逻辑。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。 (“我想回家。”多么荒谬,多么可笑的一句话。它完全没有任何意义。) 无论如何,再过一个来小时,他就将开车驶离伦敦——忘记那些带着淡淡的酸臭气味的病人……呼吸着木柴燃烧的青烟、松树,以及柔软湿润的秋叶气息……一想到汽车的运行,就能令人心神舒畅——那种平稳而轻松的加速感。 但他突然想起,事情完全不会是那样的,由于他的手腕轻微扭伤,将不得不由格尔达来开车。而格尔达,愿上帝保佑她,完全不会开车!每次她换挡的时候,他都必须咬紧牙关,努力让自己不要开口说话。因为从过往痛苦的经验中他了解到,只要他一说话,格尔达的状况立刻就会变糟。真奇怪,没人能够教会格尔达如何换挡——甚至亨莉埃塔也不行。他曾请亨莉埃塔帮忙教她,希望亨莉埃塔的热情也许会比他易怒的脾气更容易起些作用。 亨莉埃塔极爱车。她一谈到车,总是带着一种强烈的热情,就好像别人谈论起春天或初雪一样。 “他难道不是个帅小伙吗,约翰?瞧他的引擎一路轰鸣的样子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