么时候到。 大下午的,八月天的太阳晒死个人,街上清清冷冷的也没几个人,柏油马路晒化了,那黏糊糊的黑油就跟铁水一样,谁要是走上去,都要被烫化了的。 太阳太厉害了,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光点,道路两旁的梧桐跟香樟都没精打采的,绿色像是打过蜡,反光也刺得人眼睛疼。 小郑骁乖乖地趴在母亲怀里。其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更愿意自己走,可是地上太烫,他又觉得还是妈妈怀里比较好。 陈凤霞拿毛巾给儿子擦汗时,一直安静如鹌鹑的小家伙突然间挥舞着胳膊,嘴里头大声喊着:“哦哦。”,两条小腿蹬个不停,看起来激动得不行。 陈高氏凑过来问外孙子:“我们小骁看到外婆高兴唻?” 说着,她还伸手摸了摸外孙的脑袋。 郑骁却摇头晃脑的,脖子拼命往前伸,似乎嫌弃外婆挡住了他的视线。 陈凤霞再往前头看,这才瞧出端倪来,前面好像出事了。 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女人被人拖着从街边的店面里头出来,另一个中年短发女人捂着脑袋,气急败坏地喊:“反了你了?你还拽我头发。” 陈凤霞眯起眼睛,这才在强烈的白光下看清了长发女人手上抓着的东西。 天啦!一撮头发,看样子是硬生生从短发女人头上扯下来。 长发女青年被几个人强行摁住,披头散发,满身狼狈,跟个疯子似的,还在大喊大叫:“我不要参加学习班,我不去,我不做检查。” 那中年短发女人冷笑:“这事儿可由不得你,查,必须得查。还是个姑娘?查了才知道是不是姑娘,有没有偷生!” 女青年声音凄厉:“老黄,老公你死哪儿去了,有人要杀你儿子啊。我不是你们江海人,你们管不到我。” “你住在我们江海,这事儿就归我们管。” 他们推嚷着往这边近了些,陈凤霞才看清楚披头散发的女人的脸,顿时吃惊不小。 这不是黄大发那个小三吗? 摁着她的几个青年问短发中年女人:“书记,现在怎么办?” “凉拌!”被称为书记的女人手还捂着头,嘴里发出斯拉斯拉的声音,没好气,“赶紧送医院,查完了按规矩办。” 什么规矩?强行打胎呗。 什么学习班啊,计划生育抓人上学习班。 陈凤霞下意识地抱紧怀里头的儿子,心中一时间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,七上八下的。 长发女子被强行摁上了车,无力挣扎,哭喊着为自己辩解:“我没生过,我能生,我马上就打结婚证了。我男人马上就离婚娶我了。” 陈大爹原本还在小声咒骂搞计划生育的不做人,听到这儿立刻啐了一口:“呸,养私孩子的。” 这种人放在哪个朝代都被人戳脊梁骨。 年纪轻轻的,不学好! 那头的计生干部也满脸不齿:“好意思哦,人家老婆不晓得生,要你给他生。你这种人,就该进学习班好好学习,改造世界观。” 陈高氏先还跟着看热闹,这会儿突然间白了脸,小声念叨:“这城里头也抓得这么严啊。那个,他们会不会也抓桂芳去打掉啊。” 陈大爹瞬间也慌得不行,这可如何是好?儿媳妇怀的可是他们陈家的孙子。 老两口顿时六神无主,恨不得能弄个《西游记》里头的宝贝口袋,将儿媳妇收进去藏起来。 那头的面包车门口,长发女子还在拼命挣扎。 陈凤霞收回视线,只招呼父母:“阿爹阿妈,上车吧。” 19路公交车来了。 她上了车,目光看着车窗外。大片的绿树被太阳晒得发白,外头的大喇叭唱着“我们的队伍向太阳,脚踏着祖国的大地”。 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。 小三被计生干部强行带走了去打胎,这应该她期待发生的事啊。 只要这个孩子一天不被解决掉,那胡月仙母子俩就有一天会重复上辈子命运的危险。 谁重生了,谁不想改变命运啊。 可那又是条命,已经开始生长的命。 陈凤霞当过两回妈,怀过三次孕,她知道小生命孕育在自己肚子里是个怎样神奇的感受。 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