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么?没有感觉。 疼么?他不知道。 可是他几乎不能动弹,也分不清自己睡了多久。 与阿绯诀别那日,他曾对阿绯说,“山路迢迢,施主不必相送了。” 山路迢迢....他过不去了,阿绯要嫁人了... 手握成拳,软绵无力地砸在眼前的山石上。 待太阳高升,禅机撑起病体就着湛凉的山泉水,咽下冷硬的糗粮。糗粮粗粝,他没有胃口,咽不下去,就逼着自己吃,吃饱了才有力气下山,吃饱了才有力气回盛都,吃饱了才能见到阿绯... 黄昏时,禅机伏在石壁上,僧衣破落,人落魄。十指磨破了,斑斑血痕,在寒风中皲裂结痂。都说十指连心,是否是心在泣血? 终于,盛都遥遥在望,他却真的走不动了。咳嗽令他的胸口疼痛难忍。身上是冷还是热?哪里还有什么感觉。 禅机昏昏沉沉,真想睡啊。 可是他的姑娘,就在远方的城墙内,他得去找她啊.... 禅机再也撑不住了,双眼缓缓闭上。刹那间,天旋地转。 滚落山崖的那一刻,他还在祈求佛祖的保佑,不要让他再错过阿绯。 日落月生,天亮就是阿绯与太子大婚的日子。 阿绯了无睡意,她坐在窗边,单腿曲起。冬月的风吹进来,裘衣鼓风。风里仿佛混了冰碴,砸得人脸生疼,疼到麻木。阿绯很喜欢,因为这叫她清醒。 月色不佳,昏昏暗暗。不过亥时,月亮便了无踪迹。 她没有想禅机,可禅机却自己钻进她的脑中。 阿绯笑笑,仰头后靠。她还是对他存有一丝妄念,总想着他会出现,会来阻止这一场大婚。然而,没有。她等了很久,他都没有出现,今天是最后一天。 凤眼落泪,风吹无痕。 她跃下窗台,最后看一眼月亮消失的夜幕,“明天下一场大雪就好了。” 翌日,天色阴沉,浓云厚重。 但这些依旧不能阻碍太子大婚。 丞相府各门大开,府中宫人嚷嚷。 冰肌玉骨流水净,素容朝天胜芙蓉。 镜中阿绯贴起鹅黄。 盛都,铺十里红毯,自丞相府蜿蜒至重华门。朱英纷纷扬扬,婀娜随风传,似下了一场红雪。 可怜禅机,自山脚醒来,病躯残破。樵夫问他,“大师要往何处去?” 他半睁着眼,目光遥望盛都,“去盛都,见阿绯...” 樵夫将他扛上平板车,“那我将你送到城门口。” 他闭目躺在柴草堆里,不忘叮嘱樵夫,“好...麻烦快一些。” 要快一些,晚了,阿绯就变成别人的了。这时候的禅机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,什么太子什么太后什么佛心,都比不上唐绯。 唐绯,早在她出生那年就已经与他有了交集。十七年后,她从棺中醒来,第一眼看到的也是他,这是命中注定。命中注定他们要闯进对方的生活中,命中注定他要为了她还俗。 约黄能效月,裁金巧作星。 宫人巧手画娥眉。 阿绯看着镜中的自己,慢慢地变了模样。面上厚厚一层粉,八字宫眉捧鹅黄。少了棱角,多了婉约与端庄,却越发的不像她。长发挽起,眼睫轻颤,她不知这样的阿绯,禅机是否能再认出。 天色浓阴,寒冷异常。 靠在柴草中的禅机随着板车的颠簸,一摇一晃。双眸紧闭,长眉深锁。昏睡中的禅机看到了阿绯,远远近近,虚虚实实。他以为自己找到了阿绯,他抱着她想要告诉她自己已经还俗,可眨眼间,怀中的阿绯不见了。 他踉跄在冰天雪地中,“阿绯阿绯阿绯——” “大师,大师?醒醒,城门到了,城门到了....” 禅机猛然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。 “大师,你没事吧?” 禅机病糊涂了,他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,眼前的又是谁,只知道自己要去找阿绯。他抓着眼前人的胳膊,“阿绯呢?我要见阿绯....” 樵夫有些怕,一个劲地往后拽自己的袖子,“呐呐....你这和尚怎么这样,撒手撒手...” 禅机的力气很大,他不肯撒手。樵夫急了,眼见这和尚快要不行了的样子,他很害怕被赖上。 用力一拉,只听“咚——”一声闷响,禅机从平板车上翻倒下来。 朱唇一点,胭脂晕染,珠玉攒就的牡丹花冠落于发顶。 美则美矣,只是新嫁娘的脸上却无半分喜色。金凤展翅,傲然浮云,霸气拖尾,太子妃妆成..... 九十九响礼炮,第一响,太子妃出闺房。 阿绯踏上红毯第一步,太监高唱,礼炮冲天响。 东宫太子唇角微启。 九贤王抄手袖中,仰望昏黄的天,双眼微笑,“别怪本王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