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出京,月池所见的乡土景物,与过去截然不同。四通八达的道路,是连接乡里与城池的生命线。村中房舍俨然,并且还多了几间瓦房。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福字、贴对联,房下的地窖里则堆满了玉米、南瓜和土豆。广袤的田野里,还有豌豆、萝卜和番椒在静静生长。更让人惊叹的,是这随处可见的水利工程。 北方水旱灾害太过频繁,几代先帝不是不知道,而是管不了。而到了朱厚照这一代,通过平定边患,开关通商,官制改革,国力财力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。他有能力,也有意愿大修工程。在他的大力支持下,治农官带领当地百姓修堤筑堰,开沟通渠,引水入渠,由渠灌田,既可防洪,又可防旱。有了水,才有今日安居乐业的盛况。 阳光像金色的纱幔层层笼下,映得水渠中金霞万点。月池伸出手,阳光落在她的手指上,这温暖是有重量的。她久久没有言语,朱厚照拉着她的手,揶揄道:“这就说不出话来了?未免也太没见识了。” 月池横了他一眼:“怎么,你还有叫我更吃惊之物吗?” 他点点头,得意洋洋:“那是自然。” 自从有了乡约,农户与农户之间的联系,变得更加紧密。到了年关,方圆一二十里的农户,都齐聚在一处,祭祀祖宗,欢度佳节。夜幕降临后,白昼时的繁华并未落下帷幕。锣鼓声震耳欲聋,威风凛凛的火龙在小伙子们的卖力挥舞下,腾空俯冲,盘旋舞动。月池远远望去,只觉犹如星河倒注,浴浴熊熊【1】。 她看得入了神,正是此时手却一重,朱厚照拉已着她往前跑去。他一面跑,一面回头对她笑,星河仿佛也淌进他的眼中:“还愣着干什么,去玩啊。” 他们一行人汇入人潮中。起先村民都对他们敬而远之,自顾自地歌唱鼓吹。可随着朱厚照嘹亮的歌声响起,形势就陡然一变。他们周边的真空地带慢慢缩小,最终消失于无形。他们甚至在队伍中,越进越前,到了最后,他居然还抢了领唱的位置。歌声悠扬明快,响彻云霄,人人都听了入了神,甚至连跟唱都忘了。他唱完一首,就有人起哄叫他再来一曲:“唱得真是好啊!” “你是哪家的,再来一首!再来一首!” “大过年的,多唱点怎么了。这是你娘子?你还是不是男人,当着自个儿娘子的面,怎么能说不行!” 朱厚照:“……” 月池笑得直不起腰,他只得再来。后来,他实在受不了了,便想吹唢呐。可既要吹唢呐,他就不能再牵着月池了。一旁的侍卫和旁边的大娘都劝他放心。大娘更是直爽:“你这也太黏糊了!别拉了,大娘给你看着媳妇呢,跑不了!” 可到头来,他还是既不放手,又不放心,最后索性一面背着月池,一面吹着唢呐,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中走在广袤的原野上。直到弯月高悬碧空时,这场热闹的舞火龙方到尾声。年迈的长者,都选择回家休息。只有青壮年,仍在兴头上,还要去看社戏。 此刻,河边的戏台似笼在云雾中,远远能看见翩跹的身影。横笛声穿林度水而来,婉转悠扬,又叫人生出迷惘之感。孩子们拿着饴糖,围着冲天的篝火,嬉戏打闹。 月池伏在朱厚照的背上,只觉他的喘息一声比一声重。她闷笑:“不行就算了,回去睡吧。” 他哪里听得这些:“谁说的。来都来了,怎么能不去看看。” 他们还是来到篝火的边上,身上的风寒,被温暖驱散。他们如走进了画卷中。戏台上锣鼓喧天,戏台下笑语连连。月池叫人买了些零嘴来。此地集市虽小,什么桂花糕、山楂糕、酥饼、糖葫芦、炒花生却也应有尽有。月池让他枕在自己膝上,因着有帷帽遮挡,她往往是自己先吃一块,再摸索着给他喂一块。 这时,有调皮的孩子看到了,马上凑了过来:“我也要喂,我也要吃!” 朱厚照已累得不想动弹,他不耐烦道:“一边儿去,不给!” 孩子们马上翻脸:“真不害臊!”“这么大,还要人喂,羞羞脸!”“大懒虫,羞羞羞!” 朱厚照的脸已经绿了,虽说是与民同乐,可也不能被这样说吧。皇爷一个鲤鱼打挺,就要起身。月池忙按住他,她道:“叔叔可是背了我一路,才有点心吃的。你们也想吃,可不能白拿。” 孩子们还没听完就叫道:“我们也背,我们也背!” 朱厚照的眉心突突直跳,月池又笑得发软,她道:“不用你们背,你们……一人说一句吉祥话。我就给你们点心吃,好不好?” 还有这样的好事,孩子们两眼放光,好听的话如洪水一样涌出来:“祝叔叔婶婶吃得饱,睡得好!” “祝叔叔婶婶家里年年都丰收!” “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