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衣柜里挑了件她平日最喜爱的竹青色裙裳,虽然素净,但雪白里衣与外衣加起来,更显出她窈窕秀美的优势。 她挎着篮子,大大方方地走出谢府。 门口两边驻守的士兵还在,只是对她的行动视若无睹,没有丝毫要跟上的意思。 胭脂躲在墙角偷偷往回看,见此情景一颗心便缓缓放下了,她真怕她出门的时候,突然有人将她拦下,或是像那天一样领了谢留的命令监视她。 日头偏阴,青灰色的长巷里清冷得不见人影,挑着扁担的卖货郎连吆喝声都有气无力的。 待到走街串巷的货郎走远,四下安静无人,墙下才出现两道身影的窃窃私语。 孙畔青咬掉手中绣线,瞄着一旁扶着脸,满腹心事模样的胭脂,吐出残沫,“这么说,你夫君当真还活着?” “我就说嘛,之前大军归朝,我就问你夫君在不在里面,你还说绝无可能。” 孙畔青蹭了她肩膀一下,打趣道:“诶,‘千户大人’,那是什么官?厉害吗?” “厉害个……”屁。 胭脂坐在铺子的墙面下,在紧要关头把最后一个不雅的字咽回肚里。 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轻快地往身上扇,扯着红唇刻薄道:“厉害什么?他连最厉害的大将军都不认识,就是一个稍微窜出头的小将罢了。” 孙畔青惊叹,“怎会连大将军都不知道,他难道不在军营?” 像要带走萦绕在周围的心烦意乱,胭脂手里摇晃的速度越来越快。 鬓边风声呼响,传来她嘲弄的话语,“不是不知,是晓得名头,从未被大将军召见过。换句话说就是官职太低,连认识的资格都没有。” 她似乎都说笑,拿着扇子点着空气。 “你说他运气不好吧,他这际遇也是少有的吧?不用吃药就能从傻变好。” “说他运气好呢,去了战场,居然没混出个名堂来。” “一介武夫,能有什么用?还不如做学问的读书人。” 孙畔青家中也有人在读书,此时肯定不能说读书人不好,于是跟着胭脂的话点头,“好像是哦,有学问的才能当大官呢。” 后面那句仿佛是刺到了胭脂心坎,让她没什么面子。 可话是她说的,想要补救也很难,而且武夫跟读书人比,肯定是读书人前程更大嘛,她也没说错啊。 “其实……”她装作不在意地道:“咳,其实,可能也没那么差啦。” “小官兴许也有小官的能耐呢?” 不知为何,让除她以外的人小瞧谢留,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。 大概是因为纵然她不喜欢谢留,好歹也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?虽然他现在变得陌生难以掌控,可以前相处多年的习惯还在。 她可以怎么骂他甚至咒他死都行,就是不太听得别人那么说他,会让她感到膈应? 意识到这点,胭脂神情一变,秀丽的眉头高高蹙起,她为什么要管旁人怎么看他。 她要的不就是在外人眼中谢留配不上自己,不然她今个儿冒着风险出来做什么。 孙畔青对此一无所知,她还安慰道:“对,胭脂,不管官做的多大,人平安回来就很好啊,说不定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。” “福气?” 胭脂冷声一笑。 她摇扇的手停下,半遮着面,一双美目盈润出水,楚楚可怜,“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?” 说罢眼珠一转,便开始控诉谢留对她的“恶行”。 犹如倒苦水般,整个过程里,不仅美化了自己的坚贞,还有意营造出她的弱者形象。 “还拜堂成亲呢?他如今对我误会重重,我怎么敢真的把自己交付给他?” “他做了千户,官职不高,我也不嫌弃他,可你见过从他归家起,不但没给家里带来一份钱财,还要花家中妇人几两碎银的千户大人吗?” “你是没看到他对我颐指气使的样子,好几次我都要怀疑,若是我不掏钱出来,他就要狠狠打我一顿了!” “而且,他还亲口告诉我,他在军营里找过其他女子!” “什么?”孙畔青听得十分震撼,所理解的意思比胭脂说出来的更歪曲,“他因有了别的女子就要打你,男子打女子,哪有这样的?负心汉!” “……”也,差不多吧。 算了,不做多余的解释。 眼眶泛红不过一瞬间的事。 胭脂就如对谢留那般,重施故伎。 剩下的任由孙畔青说什么,她都只管遮面抹泪,概不反驳。 孙畔青见她哭声不大,却怪惹人心疼的,同情道:“这样不行,要不要我帮你找他说说去?” 胭脂愣住,受惊地摇头摆手,拒绝道:“不妥不妥,你怎么说得了,你做不了主。” 耿直如孙畔青,她脱口而出:“我,我做不了,那谁做得了?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