族人握剑的那一刻起,“枷”就开始悄然生长,并随着年岁的增长生根发芽,直到二百岁时破土而出。 毒素摧毁筋脉、污染血肉,闻丹歌仿佛能透过皮肉看到自己的肺腑一点一点被黑色侵蚀,与之一同袭来的,还有钻心的疼痛。 就像有一千一万把刀尖对准了四肢百骸,试图从每一个角落钻出来呼吸人世间的空气。她像是早已腐烂的朽木,不得不接受自己身上正冒出无数菌丝的事实。 汲取着她的生机、继承她的□□,看这个世界。 在这种常人无法承受的剧痛下,闻丹歌居然从心底品出了释怀。或许她早就想过无法解毒的后果,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或物,真的走到这一步,心中所想的竟然只有未放完的焰火。 那可是一百灵石一束的焰火啊,她可是和老板谈了十个日夜,嘴唇都谈薄了一层才打下来的价格,就这么浪费了似乎有点可惜。 眼中的血雾仿佛淡了一些,她勉强能看清剑下的人。此时迎魁距离应礼起伏微弱的胸膛只有不到半寸,只消再近一点,锋利的剑尖就能刺穿这副道貌岸然的皮囊,挖出他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。 她自诩仁至义尽,就是面对最狡诈善变的妖兽也没有如此狼狈过。 剑尖更近一分,挑破锦衣绸缎,在白腻的皮肤上划开一道口子,逼出几滴血珠。 血腥味刺鼻,她蹙起眉头,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。那些不堪的、不愿回首的往事在迷雾尽头引着她去追,可真等她追上,又只能抓住一缕风的尾巴。再清醒时,应礼身上已经不止一处伤疤了。 足筋俱断......他此生恐怕都不能站起来了。 修为一寸一寸流失,夜流萤围在她身边贪婪汲取着这纯乎天地的灵气。她无力挥退它们,拖着沉重缓慢的步伐朝仙子湖走去,一边捏碎了给莫惊春的联络符。 盛琉璃花期已过,渐渐熄了光芒,就好像知道她走到风烛残年,以沉默和黑暗吊唁。子时已过,明月隐耀,这是个无云无风之夜。 最适合埋葬。 刃毒发作,侵蚀理智。它会把“镇”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魔头,因此解不了毒的“镇”会央求同伴将他杀死,以绝后患。 可才举起剑对准心口,迎魁就长鸣不止,十分抗拒她的行为。闻丹歌也不想身上沾染应礼的血,附近正好有个湖,索性就近处理。 闻丹歌不喜欢关于这个湖的缱绻美好的爱情故事,情爱误人,她要是死在这里,日后人们谈论起仙子湖首先露出的就会是惊恐的表情,再也不会被浮夸甜腻的传说吸引。 随意罢,后事如何,与她一介死人有什么干系。 耳边传来莫惊春的声音:“你别做傻事,我马上”“我在四大钱庄都有存款,口令是‘两百岁找不到相公原地去世’,你要是想要的话就去拿吧。”说罢也不管友人如何呼唤,随手将符纸一抛,丢了剑,弃了履,扔了钗环,赤足踏进冰冷的湖水。 她来到方寸宗时还是夏末,那时荷花正娉婷,日出江花红胜火,春来江水绿如蓝。总之万事万物都生机勃勃,欣欣向荣。 如今已是深秋,百花杀尽,林寒涧肃。 她第一次穿南锦织成的衣裳。南锦遇水不沾身,而是随着清澈的湖水摇曳四散,翩若云霓,她置身其中,就像莲蕊。 如此昂贵的布料真的要和给她陪葬吗?闻丹歌犹豫了一瞬,就是这一个分神,刃毒又见缝插针地钻出来给她洗脑:“你甘心就这样死去吗?你不想再给应礼一个教训?他骗你骗得那么惨,还有贺兰时、宗主夫人、方寸宗中每一个嘲笑过你的人.....你都要死了还压抑什么,不想在死前报仇雪恨吗?” 闻丹歌反手召回迎魁,再一次将剑尖对准心脏,平静道:“虽然不能杀别人,我姑且还有力气自尽。”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,语毕,她身躯重重一颤,竟是吃了自己一剑。 她到要看看,潜伏在自己身体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。 刃毒似乎也急了,暴怒:“你们难道是泥点子做的?一点脾气都没有?空有一身武力却任人摆布,天道要是知道自己委以重任的是群软柿子,半夜哭都能哭醒!” 天道、你们。闻丹歌暗暗点头,表示自己记住了。刃毒见她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,气极反笑:“你知道了又如何?你都要死了,知道又同谁说去?不若这样,你用这具身体和我交换......”然而它引诱的话还未说完,闻丹歌又是一剑,仙子湖碧绿清澈的湖水顿时被血水染红,夜流萤的翅膀也沾上暗红,在漆黑的夜里呈现出诡异的景象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