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台上伶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曲拉着弦。忽而弦“噌”一声崩断了,伶人歌声止。 周遭猛地一静,这才听见从宫墙那头传来阵阵的哭声, 席间众人纷纷抬头, 面面相觑。 身着紫色幞头袍衫的黄门, 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,惊惧地大喊一声:“不好了,叛军冲进来了!” “什么?什么叛军?” “是太子, 不不,是先太子李询。” “他没死,他回来夺回皇位了!” “外面已经被叛军围起来了!” “火、火, 着火了!” 起初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, 或觉得无稽或觉得荒诞不可能,直到不远处浓烟穿过宫墙滚滚而来,叛军的喊杀声传来, 带着火的羽箭如流星般射来…… 叛军来势汹汹,顷刻间席间众人心慌意乱,向四处逃窜。 宫墙旁随风飘逸的柳枝触了火星烧了起来,火光围堵了整座祭天台。翻滚的池水被鲜血染红, 桃花瓣上沾染了斑斑血迹。叛军的嘶吼声,利刃穿透皮肉之声,宫人皇亲凄厉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…… 生死攸关之际,谁还管什么主子奴婢,都紧着自己逃命,祭天台旁乱成一团,不知是谁说了一句—— “御、御花园的水渠通往宫外。” 刹那间,祭天台旁挤着的人一拥而上朝御花园方向奔去。 跑在最前面的便是刘贵妃,她头上的凤簪早掉了,满脸的黑灰血渍,踩着宫人的尸体冲在最前面,哪还有方才半分雍容华贵。 嘉禾摁着小腹,小跑地跟在最后面。跑在她前面的是银朱,她身子尚未养好也跑不快。 身后的宫殿楼宇在大火中坍塌,一群人冲向通往御花园的长廊。叛军尚未闯进御花园,所有人都看到了活着的希望,奋力朝水渠方向跑。 火光熊熊中,嘉禾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摁着小腹,浓烟滚滚,尸山火海,分不清前路东西南北,她踩在坍塌的瓦片上奋力朝前跑。 撑下去,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出去,孩子还没出世,还没等到他回来…… 长廊上的梁柱在烈火灼烧下摇晃,支撑梁柱的木条咔嚓断裂,“嘎吱”一声,粗重的梁柱倒了下来,随即长廊顶失去支撑,“轰”地坍下。 尖叫声四起,跑在后面的人来不及躲,皆被压在了砖瓦之下。嘉禾便在其中,腿脚被厚重的砖瓦所覆盖,跑不了了。 火势越来越大,浓烟混着焦臭,每呼吸一口胸口都仿佛要撕裂了一般。 恐惧、绝望之感堵在心头,仿佛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永远都睁不开似的。 嘉禾用力睁着眼,眼前浓烟黑幕,视线模糊,她只看见银朱被压在不远处,她手腕上的红色平安结在滚滚黑烟中格外显眼。 火烧离她们越来越近,嘉禾的呼吸渐渐缓了下来,意识开始消散,不知还能撑多久。 嘉禾伸手摁向小腹,她想她大约是来不及再见孩子的爹爹一面了。 她再也撑不住,缓缓地垂下眼皮,视线模糊,远处似有人疾风似的朝长廊奔来。那人的银色云纹长袖在烈风中翻飞,熟悉的银色小莲冠在火光中格外显眼,随着他的疾奔一晃一晃的。 嘉禾强撑着抬手揉了揉眼睛,再睁眼他还在,不是幻觉是真的。他从西北回来了?是来寻她的。 他离她越来越近,嘉禾嗓子被烟熏得发不出声,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朝他伸出手,笑着挤出眼泪。他们一家三口马上就要团聚了。 一切都会好的,她好想回家。追着他跑了十余年,他终于也朝她奔来了。 耳边回荡着“嘎吱”响声,嘉禾抬头看,望见头顶烧黑的梁柱摇摇欲坠,若是砸了下来,怕是…… 没关系,他跑得那样快,一定来得及把她救出去的。 等从这出去,他们一家人好好过,等孩子出世,请他替孩子取个好名,他总说她取的名字土气,他学问那么好,一定能取个很好的名字。 等孩子长大了,他也该慢慢从朝堂上退下来了,等他闲了,便有空陪她了,他们要再去爬一次小时候的那座荒山,再看看那山顶的圆月…… 他朝她过来了,她的手马上就要够到他了。 可他没有拉住她。 他越过她朝不远处奔去,拉住了另一个人的手。 烧焦的梁柱砸了下来,嘉禾朝他看了最后一眼。 原来她和银朱只来得及救一个,他选了银朱。 眼前一黑,她陷入了长久的黑暗…… 隔世的记忆彻底复苏,一阵天旋地转,黑暗逐渐散去,嘉禾缓缓地从现世的废墟堆里醒了过来。 * 现世宫门外,沈云亭骑在玉骢马上望着熊熊烈火围堵的皇城。 属下之人抱拳朝他禀报:“报,皇城禁军大势已去,我军大胜,太子命属下前来告知沈相。” “知晓了。”沈云亭应了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