户司众人心中哀鸿一片,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半点不能打马虎眼,心里暗暗把惹事的人骂了个祖宗八代,手下却忙不迭地两两交换了税册账簿的原始记录,开始盘起账来。 一时间司户司里算盘珠子噼啪作响,震得人耳膜发嗡。 易长安退到了门口,沉默地看着里面的一片忙乱,正想回头让人把椅子和火盆搬来,一回头,一道憔悴的人影突然印入眼前。 易长安有些惊讶地迎上前两步:“旷参军……” 一脸枯败的旷扬名摇摇晃晃走来,向宁玉堂和易长安深揖了一礼:“下官多谢两位大人昨日的相助,犬子……今天一早已经送上山了,下官听说司户司正在盘账,还请大人恩准,让下官一起出一份力!” 旷贤才八岁,没有成丁,按燕京这边的风俗,没有成年的小孩子是不能在家里摆放灵堂的,停得一夜,第二天就要下葬。旷家昨天夜里买坟地买小棺忙乱了一夜,今天一大早就将旷贤送到坟山下了葬。 昨天宁玉堂和易长安都派人送了奠仪过来,旷扬名今天一早下了山后,神情恍惚,一心想着先过来致谢;才进衙门就听说司户司在全部重新盘账,想到儿子可能就是因为这账目中的问题而惨遭横死,旷扬名立即提起一口气来上前请缨。 宁玉堂瞧着旷扬名因为生生熬了一夜,脸上毫无血色,沉沉叹了一声:“旷参军,你……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,你家里才出了这事,要是你也病倒下了——” 旷扬名摇了摇头,睁着猩红的双眼看向易长安:“易大人!求易大人告诉下官一句实话,是不是因为司户司的账目中出了问题,所以才会出了这些事?” 易长安迟疑片刻,缓缓点了点头:“目前看来,很有可能是这样。” “大人,下官想留下来,清算出错漏!”旷扬名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来,咚咚咚地给宁玉堂和易长安磕起头来,“下官无能,护不住自己的儿子,如今只有奋力清查出账目,让恶人恶行早些现于这天日之下,也算……也算是给贤儿报仇……旷扬名还撑得住,求两位大人成全,求两位大人成全!” 旷扬名以头抢地,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不肯起来,膝前的青石地面上却滴下了一滴水渍,然后又是一滴,两滴,慢慢洇成了一团。 易长安心中怆然,转头看了宁玉堂一眼,见他轻轻点头,忙上前将旷扬名扶了起来:“旷参军,起来吧,宁大人已经答应你了!” 旷扬名连忙抹了把脸站起身来,又向宁玉堂和易长安深躬了一礼,急步走进了司户司;很快,司户司里又多了一道清脆的算盘声响起…… 御书房里。 巨大的金丝紫檀牙头浮雕草叶龙纹的翘头案前,燕恒面色凝重地跪在地上,虽然房间里铺了厚实的织绒毡毯,地砖下铺设的地龙也把溶溶暖意传了上来,但是跪得久了,膝盖处仍然隐隐传来疼痛。 已经有很长时间,没有这样跪过了……翘头案后的那位天下至尊,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这个儿子一样,兀自在案桌上批着折子。 燕恒面色不变,微低着头一声不吭,似乎就打算这么一直跪下去。 案桌后终于传来了狼毫的玉管被搁到笔洗上的声音,燕皇扫了一眼恭谨跪在桌前姿势未变的儿子,淡淡开了口:“起来吧;不是你的错。” “儿臣惭愧!”燕恒抬眼看向自己的父皇,却并不起身,“如果不是儿臣昨天才发现端倪,追问了武任明,那些人也不会得逞这么些年——” “行了,起来吧。”燕皇站起身一摆手,负手在案桌边走了几步,“武维国教子不严,与你何干?你只是娶了武氏女,可不是给他当爹,要管着他那一府!” 燕恒这才赧然站起身来,垂手低头听着燕皇说完话,才低低应了一声:“是,儿臣……多谢父皇。” “倘若这点事朕都不信任你,当初也不会立你为太子了!”燕皇虽然瞧着儿子那模样顺眼,心里的气略消了些,却还是轻斥了他一句,这才扬声吩咐守在门外的大太监刘继,“把郑文明和周良保给朕叫过来!” 郑文明是大理寺正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