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堆上的男人突然暴起,冲到侍从身边,抢过那只血红色的玛瑙酒壶。没有用盏,只是仰头猛灌。 这是她方才放了药粉的酒壶,想到听荷说食药之人肠穿肚烂的痛苦下场,福桃儿也不知怎么了,见他喝了两口,抬手便将酒盏打落在地。 她抖着嗓子说:“你该去她墓边结庐相守,便可有生路!” “厄……”酒壶被摔碎在地上,男人捂着肚子退到了墙角边,朝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坐了,“生路,我哪里还有生路,哈哈。” 朝侍从使了个眼色,福桃儿有些无措地站在他面前,急促地问:“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,你知不知道她母丧父恶,除了你我,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,便再无亲人了!” 楚山明只是垂首忍痛,很快牛乳被人端了进来。见她神色不忍,肚腹里的痛却是没有如何发作。他眼中恍然,知道了这是哪种药,也猜到了那酒液中只下了百之一二的分量。 嗤笑一声,他一掌打翻了盛牛乳的碗盏,指尖翻出一粒微小的褐色丸药,当即就吞服了下去。 这才是真正致死的毒药。 其实在他进牢房的第一日里,便有人将这枚剧毒递了进来。楚山明没有真正杀过人,直到今日福桃儿过来,说了这些话,才借势鼓了勇气自绝。 “你!”被这一场变故惊到,福桃儿蹲下身,想要去掰他的嘴。 可为时晚矣,剧毒入腹,瞬息间,另一种极为霸道可怖的绞痛在男人肚腹中升起。 知道自己快要死了,楚山明昂着头最后看了眼地牢的小窗。又是一阵剧痛袭来,眼前女子惊恐惧怕的神色,与那旧人莫名得重合在一起,让他的心绪彻底崩溃。 “荷晚是我今生唯一动过心的女子,我又何尝不愿善待她!”泪水混着口鼻间的鲜血坠入草堆,楚山明忽然想起,上一次自己哭,好像还是十一岁的时候,那时是亏光了一个绸缎铺子。 鲜血大口大口地喷了出来,让他的声音显得苍老无力:“可是我、不像五弟……我不擅文墨,生母又位卑……若叫我日日腻在后宅,就靠父亲当年一点俸禄,又如何能撑起楚家偌大的家业……咳咳……你们这些女子,又如何能懂……” 此刻,他的眸子开始变得灰白,视觉骤然被剧毒侵袭得麻木。 人皆畏死,尤其是壮年之人,眼看着自己慢慢丧失五感,此间滋味实在可怖。 顾不得腹中刀绞般得疼痛,楚山明摸索着,突然一把抓住了福桃儿的手。 “看不见了,晚晚,我好怕。我所爱之人……咳…真的唯有你一人……” 最后的一刻里,福桃儿到底没有推开他的手。那些血沫子沾了她一身。直面一个人,还是旧识之人的死亡,哪怕这个人与自己有仇,她的心底依然惶恐酸涩。 多年前容荷晚难产的那一个昼夜,此刻鲜活如临得再次浮现。耳边是男人不停地絮絮,一遍遍说着他的爱慕悔恨。 作者有话说: 第99章 .出征 [vip] 吩咐随从将人带回平城, 安葬在小晚姐姐墓中,回到公主府的时候,她仍是一身血衣, 心底里空荡荡的, 并没有多少复仇后的喜悦。 时近黄昏, 一路朝里行去,庭院里的仆从皆是恭敬退避, 无一人对她身上的狼藉多看一眼的。 拐过一道回廊,暖红色的斜阳打在山墙边。此处少人, 国公府飞檐斗拱的恢弘便愈发显现了出来。 真是怪的很,那红墙琉璃, 门钉兽首,分明应该从未来过啊,一步一景,却总让她看得茫然熟悉。 正盯着檐上狻猊出神间,红墙老槐上,突然冒出一个身影来。 这里是长公主府, 他义无反顾, 像一只鹰隼脚下灵巧得从老槐上翻下来。朝她走过去的那一刻,福桃儿才忽然发现, 其实这样的身影,她已经看过了千百遍。 在他迎着满面斜阳走过来时,她几乎就要脱口问一句:“夜饭可曾吃过了?” 然而她现下月白袍子半边染血,将将送走了他的庶兄, 在男人站定了, 福桃儿偏开了头, 心底里掠过莫名不安。 楚山浔看了眼她的血衣, 便知道消息不假。他凝眉叹了声,拉过她的手,有许多话,一时却不知该先说什么好。 小丫头滕九一眼就喜欢福桃儿,此刻见个陌生男子竟从高墙外翻入,她当即上前隔开两人,故作凶恶地叫嚣道:“哪里来的妖怪!你别靠近我家小姐……额,是世子爷!” 痴傻之人不辨美丑,只是追从本心去看他人意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