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杯盏,抬起眼,淡淡地一笑,唤了声“师兄”,漆黑深静的眼眸微微一动——对着自小带大他的师兄,他还剩下一点稀薄的耐心,好歹愿意略假辞色。 云中子在他对面坐下,接过他递来的茶碗:“此去魔域,可还顺利?” “嗯。”苏毓微微颔首,伸出长指,将案上一物往师兄面前推了推。 云中子定睛一看,却是枚三寸见方的金印,印钮铸成姑获鸟的形状。 他眼皮一跳:“这是……” 苏毓淡淡道:“路过燃丘城,顺便拿了下来。” 云中子登时一脑门官司,燃丘城是魔域九城之一,地处要隘,向来是三大宗门暗中争夺的要地。 更要紧的是,毗邻此城的燃丘山,是十洲唯一产离朱草的地方——单是这一项,便是每年数百万灵石的收益。 孤身一人抢了人家一座城,可听他那轻描淡写的劲头,仿佛只是出门买个菜,顺便捎了一把葱。 狂是这祖宗狂。 云中子一个头变两个大:“如此行事,恐怕过于打眼了。” 虽说魔域如今群龙无首,九城主割据,但谁都知道,燃丘和大衍宗勾勾搭搭,就差在城门上挂牌了。 大衍宗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宗门,人家不要面子的吗? “天予不取,反受其咎。”苏毓淡淡道。 云中子一时语塞,他也明白如今十洲境看似风平浪静,其实底下暗流汹涌。 三大宗门呈鼎立之势,就属他们归藏根基最浅。 他虽有点迂,却不蠢。争地盘时讲仁义,定然要吃亏的。 他们早已不是百年前那偏安一隅,不满百人的小门派了。 即便我不犯人,人未必能容我。 这世道,只有剑够快够利,才有人坐下跟你讲道理。 然而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,他近来如此张扬,几乎是明着与大衍宗为敌,真的只是因为目下无尘么? 他偷觑一眼师弟,见他神色如常,心下稍安。 应当是……他想多了吧。 他抿了口茶,旋即又皱起了眉头。 公事说完,该轮到私事了。 “咳咳……”云中子清了清嗓子,欲言又止,“前日那封书信,你看了吧……” 师兄的信向来絮絮叨叨,苏毓从来只看头尾,不过这事他自然不会承认。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:“让师兄费心了。” 仍是一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。 可惜他背地里是什么德行,云中子已然一清二楚。 装,继续装,他腹诽。 不过当面自是不好戳穿,只能旁敲侧击:“小顶姑娘身世凄凉,孤身一人路远迢迢地找过来,实属不易……” 苏毓眉宇间流露出些许不悦:“我与此女不过萍水相逢,她的事亦不便过问。”也不知这炉鼎给他师兄灌了什么迷魂汤,让他屡次三番这么帮她说话,倒是小看了她。 云中子观他神色,心里却偷偷纳罕,他已经很久没从这祖宗脸上看见过这么生动的表情了。 虽然装得满不在乎,但一提那姑娘便如此不耐烦,不正是因为恼羞成怒么? 云中子顿时燃起希望,还想再提一句孩子,然而苏毓已经站起身:“师兄若无他事,我便回掩日峰去了。” 云中子这才注意到,他的脸色比平日又苍白了几分。 毕竟以一己之力拔了魔域一城,他的体质又不同于旁的修士,自身无法从天地间汲取灵气,只能借助外力。 他忙道:“你先回去好生歇息。” 想了想又道:“明日便是新弟子入门礼,你来观礼么?” 苏毓对外门的事不太上心,往年的入门礼,三次里大约出席一次,不过今年不比往年,多了他崽子的娘,故此云中子特地多问了一句。 苏毓脚步一顿,本来他是无可无不可,但师兄一提那炉鼎,他却莫名不想去了:“我要闭关,明日便不来了。” 他一闭关,少则十日,多则数旬。 云中子微觉遗憾,不过也料到师弟会如此回答,便由着他去了:“今年新入门的弟子中,倒是颇有几个资质过人、卓尔不群的。你座下迄今没有一个半个徒儿,也委实不便。” 顿了顿:“入门礼明日辰正开始,若是想起来,便看看吧。” 他若是想看,不必到场,只需施个小法术即可。 苏毓点点头:“知道了。” …… 归藏派一年一度的新弟子入门式照例在大昭峰顶的镜湖举行。 小顶在鹤背上俯瞰,只见平静无波的湖水倒影着绿树,在阳光下犹如一块碧琉璃。 从空中看,水域只有巴掌大,比一面真铜镜也大不了多少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