躺椅上起不来的那个人是他吗?船都摇成这样了,他居然还好端端站在那里指派众人,果然没有极大的韧劲儿,当不了这掌印督主。 好在福船是战船,构造上能扛风浪和撞击,一路迎着巨浪航行,船身上溅起几丈高的水浪,也没能撼动这船分毫。 所有人都浇得水鸡似的,男人那股子乘风破浪的劲头在这时候尤为显见,没有人退缩,也没有人惊慌失措。终于靠近鹰嘴湾了,将四围的锚都抛下水,这船身就像被绑缚在了水面上似的。停虽停稳了,但能不能顺利躲过这次劫难,还得看造化。 厂卫护着梁遇后退,仿佛正迎战一只无形的夜兽。他退到舱楼前,见月徊死命抱着抱柱,伸手把她摘了下来,在风暴中扯着嗓子冲她喊:“谁让你出来的!” “我不是不放心吗。”月徊也扯嗓子回应。 话才说完,那支最高的桅杆被风刮断,往舱楼方向倾倒过来。饶是风帆早就熄下,那合抱粗的庞然大物也势不可挡。 这要是劈在脑瓜子上,八成得开瓢吧……月徊吓傻了,眼睁睁看着那根桅杆在摇晃的风灯照耀下,拖着悠长的呻吟声向她砸来,连闪躲都忘了。 正想这回要和爹娘团聚去了,猛地被人拽了一把。她站立不稳踉跄扑倒,只听身后轰然一声巨响,那人把她护在了身下。 海水伴着木屑飞溅,沙沙响成一片,腿上虽没被砸到,但也溅得生疼。她顾不上那些,回身问:“哥哥,伤着您了吗?” 梁遇脸色惨白,只说没事,“你受伤了么?” 月徊说没有,“就是脚脖子疼。” 他忙又来查看她的脚踝,寸寸地揉捏过去,庆幸道:“总算没伤着骨头,还好。” 倾倒的桅杆架在船楼上,压垮了半边,另一边完好无损。梁遇拉着她躲进舱里,福船彻底被风暴包围住了,只听见满世界凄厉的风声雨声。 他们容身的舱房一片狼藉,在颠荡中勉强支撑着,月徊吸了吸鼻子,“哥哥,我们这回要栽了吧?” 梁遇把她抱进怀里,颤声安抚着:“会过去的……会的……” 月徊伸手搂他,可小臂环绕过他肩背,忽然发现他肩胛处有个凸起的异物。她吃了一惊,忙探身看,原来桅杆飞溅起的碎屑击中了他的左肩,象牙白通臂描金袖[上,血已经渗透料子,淋漓流淌了满肩。 月徊的眼泪涌出来,那种即将被再次抛弃的恐惧擒获了她,她哆嗦着抓住了他的两臂,“哥哥……哥哥你受伤了,不要紧,我给你拔出来,拔出来就不疼了。” 梁遇却摇头,“不能拔,拔了血流得更厉害……等风暴过去吧。” 船身又开始剧烈震荡,月徊因担心,仰脖儿大哭。女孩子哭起来真比外头的狂风骤雨还吓人,梁遇以为她害怕,切切安抚着:“你怎么这么没出息!哥哥在,别怕……别怕……” “我那是害怕吗,我是担心您的伤啊。”她摸又不敢摸,唯有抽泣着呜咽,“您不能出事儿,不能丢下我,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……” 那种依恋是打在他心尖上的另一种疼,抓挠不着,又无处不在。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,他可能有些恍惚了,就连她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,都能让他看呆。 “月徊……”外面凄风苦雨,她就在他面前。他抬起手捧住她的脸,手上带着血,擦过她眼角的泪,留下一层薄薄的胭脂一样的嫣红。 那肉肉的小圆脸儿,在他掌下像个饱满的花苞。她眉眼楚楚,含着泪的眼睛愈发深邃,他要溺进那片泪海里去了。遇上这样的风暴,身上又受了伤,能不能扛过去都是未知,他忽然觉得现在如果不说,将来也许就没有机会了。 手开始颤抖,手指连着他的心,心也在不住痉挛。他轻声说:“月徊,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。” 月徊隐约察觉了不对劲儿,可她觉得这种不对劲儿一定是哥哥伤得很重,重得要不行了。她大泪滂沱,“别啊,您福大命大,一定会扛过去的……” 可是他的脸却靠过来,近得与她呼吸相接。月徊还没闹明白,他的唇便印在她唇角,然后一点点挪过来,喃喃说:“我早就想这么做了,早就想了……爹娘宽恕我……” 梁遇的气息扑面而来,他是精致人儿,口唇有兰花般的芬芳。月徊被亲得慌神,想推他又不敢,便惊愕着、木讷着,大睁着眼睛,看他一次又一次,从最初的柔情万千,变成了后来泄愤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