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得衙门,远远就听见悦耳的风铃声,她跑到值房的南窗前仰望,笑着问:“这是谁给挂上去的呀?” 梁遇忙于张罗别的去了,淡然应了声不知道,“想必有人看见闲置着,顺手挂上的吧。” 那倒果真是顺手,正好椽子上敲了钉子,正好钉上悬了丝带下来。 月徊多次出入司礼监,这里的一切都熟悉了,自己蹬了鞋爬上炕,爬进了窗口的光带里,屈身抱着膝头,把自己蜷成了一只猫。 梁遇回身看她,她脸上一副餍足神情,皮肤作养多时后,被光一照几乎是半透明的。人就在眼前,心无旁骛地晒着太阳,他也莫名安定下来。外面小太监送吃食进来,他唤她一声,她懒懒应了,懒懒支起身,揭开盅盖儿,拿银匙舀杏仁奶酪吃。 梁遇假作无心地问她:“皇上先前同你说了什么?” 月徊对那些不上心的东西,从来不讳言,“也没什么要紧话,就是诉诉衷肠,摸摸手什么的。”想了想道,“还说了,打算在养心殿辟出一间屋子来,让我做他坦。” 梁遇一听便不大高兴,“养心殿围房住着那几个伺候枕席的女官,这会子让你搬进去是什么意思,你明白么?” 她哪能不明白,边吃边道:“所以我不答应,可皇上说,要让那几个女官搬到别处去,那我自然更不能答应了。” 总算她没有顺嘴应承,梁遇暗松了口气,“你为什么不答应?” 月徊摇头晃脑说:“他和皇后眼看要大婚了,将来皇后娘娘进宫,一瞧养心殿围房住着我一个,那还不得往死了整治我!我又不傻,替人背这个黑锅做什么,回头升发没有我,挨挤兑我头一个,琢磨来琢磨去,不上算。” 然而皇帝有他的打算,虽未说出来,梁遇心里却有数。 进了养心殿,必然是要开脸了。皇帝给不了她皇后的尊荣,但若是她先怀上皇子,那母凭子贵,将来就能平步青云。 所以小皇帝对她也算真心,能为她考虑的都试图去做了,但凭着真心把人架在火上,却是大大的不厚道。皇帝还年轻,考虑得不那么周全,以为宫里的女人有圣宠就足够了,其实后朝倾轧,哪里那么简单。 所幸月徊的市侩救了她一命,她权衡利弊之后,没有仗着哥哥的牌头横冲直撞,这点很让梁遇满意。 月徊看见他眼里泛起一片波光,像这种微风漾水的细腻神情已经阔别很久了,这下子她可以确定,自己是歪打正着了。 其实说句心里话,不答应皇帝,还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份意愿。她从来不是个懂得深思熟虑的人,若是不愿意,就有各种理由来推脱,恰好这回的推脱和梁遇不谋而合罢了。 她是有些喜欢皇帝,但还不至于喜欢得情愿充当他练本事的工具。那四个御前女官地位不尴不尬,司帐虽怀了孩子,也被送到羊房夹道软禁起来了,她还往里头凑什么热闹!继续维持原样多好,在皇帝跟前蹭吃,在哥哥这里蹭住,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,别提多舒坦了。 想想就很高兴啊,她吃罢小食又躺倒下来,眯觑着眼说:“多留一日,奇货可居一日,我又不是傻子。”言罢奸诈地笑了笑,抽出手绢盖在自己脸上,一面长叹,“不过宫里年月啊,实在闲得无聊。要是搁在早前,下了工还能和小四儿一道出去逛集看戏呢,现在,啧……”声调渐次矮下去,半晌没动静,不久便发出了轻轻的鼾声。 梁遇叹了口气,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,有时候真拿她没办法。 他挪到书案后坐了下来,刚打开木匣取出题本,便看见两个小太监合力,搬着一缸佛肚竹从院子里经过。那竹子养了有阵子了,竹节圆润饱满,形如佛肚,他起身走出去叫“等等”,两个小太监便顿住步子,垂首站在台阶前听示下。 他抬手指了指,“搬到隔壁值房里去。” 两个小太监领命,将那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