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安和拧着眉毛嘀咕,“他怎么不和我说一声?” “说了啊……”伙计讪讪笑了笑,“您还点头了呢。” 胡安和歪头想了想,仍旧不记得,但他也不再纠结,手在裤子上蹭了蹭,准备从染缸上头翻过去。 院子不大,染缸倒是很多,加上那个庞大的木头轱辘,几乎没留下什么走动的空间。薛延将染缸排列成个半圆形,将轱辘包裹在中间,在靠近大门的位置,所以若是想要进到屋子里去,要么就多走几步路,要么就从缸的上头翻过去。 那里头满满都是污水,伙计腿短胆子小,老老实实地绕了过去,站在门口等着。 胡安和却不,他现在心潮澎湃,一身使不完的力气,再想到那会薛延与他说的“闯路论”,不由得有些得意忘形。 伙计看出他的想法,惊讶道,“二掌柜的,您要爬过来吗?” 胡安和坚定地点点头,他把那匹宝贝布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,而后将衣摆掖进裤腰里,攀着缸的边缘就要往上爬。 伙计说,“……您这又是何苦呢?” 胡安和没有薛延那样的好体魄,再加上连日来没日没夜地弄这件事,他脚步早就有点发虚。齐腰高的水缸,对那些脚力好些的人来说,一跳就可以过去,但对于胡安和来说,还是有些困难。 伙计的神情从最开始的不解,到被他的毅力所打动而叹服,胡安和有些享受这种带些崇拜的注视。 过了差不多半盏茶时间,他终于歪歪扭扭站在了水缸上面,准备换个姿势再潇洒跳下去。 然后就在最后的那一瞬间,胡安和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踢腾的声音,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冲过来了,地动山摇。他停下动作,歪头往门口看,但是由于视野受限,只能瞧见那扇朱红的门。 胡安和玩得兴起,觉得许是谁家的牲畜跑出来了几只,并没在意,他一手将红布夹在腋下,另一手握拳前后摆动了几次,提起一口气就准备跳下去,忽看见伙计几乎扭曲了的脸。 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。胡安和觉得自己那口憋在嗓子眼的气就要吐不出来了。 他无奈问,“你怎么了啊?” 伙计说,“二掌柜的,牛,牛,牛!” 胡安和点点头,“我知道。” 伙计一脸绝望,急的快要跳起来,伸手就去拽胡安和的袖子,“二掌柜的,真牛啊!” 胡安和踉跄一下,手还往回缩,抗拒着,他在心里纳闷,这小伙计今个怎么这个奇奇怪怪的? 但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,腰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,伴随着极为尖锐的疼痛,胡安和瞪大双眸,胳膊无力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,随后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。 染缸里是茜草与明矾制出的红色,冰冷刺骨,还散发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味道,胡安和伸手抹了把脸,茫然看向前方,泪眼氤氲中对上一张土黄色、鼻孔还在往外喷着气的牛脸。 他不敢相信,还以为自己看花了,颤抖着伸手去摸了摸人家的鼻环,黄牛被痒的晃了晃脑袋,一双眼里火气更胜,鼻孔里吐出的灼热气体熏得胡安和眯起眼。 他这次是真的相信了危险就在眼前了,但是手脚无力,想动都动不得,偏偏伙计在身后跳着脚喊,“二掌柜的,我说外头来了牛,真牛啊!” 黄牛受惊,蹄子往后退了几步,脑袋低垂,两个喘息后,哞叫着冲过来。 胡安和浑身一个激灵,像是打了鸡血一样,硬生生在牛角距离水缸还有两寸的时候跳了出去,连滚带爬地扑进屋里。伙计哆嗦着手把门关好,嘭的一声后,硕大一只牛眼贴上了窗纸,不死心地偏头蹭了蹭。 伙计手握着门栓,腿软地坐下去,都快哭了。 胡安和问,“它为什么追我?” 伙计带着哭腔道,“谁让你抱着一匹红布的。” 胡安和哑然,想说些什么,却又说不出,缓了好一会,又问,“它走了吗?” 伙计沾了点唾沫捅开窗纸,看了看外头来回踱步的牛,摇头道,“没有。” 胡安和“嘶”了声,“这牛谁家的!” 伙计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了,回呛回去,“我怎么知道!” “……”胡安和沉默下来,他被冻得直打哆嗦,后腰位置还一阵赛过一阵的痛,整个人生不如死。他盘腿在地上坐了一会,本愁眉苦脸,可想到什么,忽然心弦一振,猛地跳了起来,推门就要往外跑,“薛延还在外面,他要是回来了可怎么办?” 闻言,伙计也被吓了一跳,但他理智仍在,忙拽住胡安和的后衣摆往后拉,“二掌柜的,但你现在出去也没用啊!再说了,你刚在染缸里弄了一身红,要是再被那牛顶一下,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?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