玎阁在千秋宫的角落,是一间两层的小阁。 地面铺的不是金砖,而是木板。 阁内没有隔断,一览无余。 除了角落置物的柜子,便只有一方长案,几张放了花草的香几。 长案上摆着画纸、颜料、笔架等画具。 裴贵妃此时就坐在长案后,埋头作画。 “娘娘。”崔顺小声唤道。 裴贵妃顿住,搁下画笔,抬起头来。 身为一个宠妃,她的打扮可说是十分朴素了。一身家常衣裳,一应佩饰皆无,只头上的衔珠凤钗,显示着尊贵的身份。 但这朴素的装扮,一点也没有让她的容颜失色。 长眉略微上斜,下嵌一双凤眼,鼻梁挺直,红唇丰润。 这是一张美得咄咄逼人的脸庞,倘若盛妆,定然夺人耳目。如此朴素,倒让她显出春水般的柔和。 看到杨殊,她的脸上瞬间绽出光彩,叫人无法怀疑她的喜悦:“殊儿!” 杨殊进来,恭恭敬敬地行礼:“姨母。” 裴贵妃喜滋滋地招他在旁边坐下,连声道:“这趟出去好玩吗?看你,黑了好多,吃了不少苦吧?原想叫你留在京城,偏你要出去。听说你这趟差事有不少险恶之处,还受了伤,给姨母看看,伤哪里了?” 杨殊按住她的手,淡淡道:“都是些小伤,路上已经养好了,姨母不必担忧。” “真的都好了?回头我问阿玄去,可不能撒谎。” “真的好了。” 裴贵妃便笑:“外面好不好玩?你长这么大,还是第一次离京,可见了什么世面?” “差事在身,没怎么玩。”杨殊一板一眼地回答,“不过见了许多别处的风景,感觉挺好的。” “是吗?你在东宁留得最久,就没有出去玩一玩?” 杨殊的目光,落在她画了一半的画上。 画的是宫墙的一角,一株梨树静静立着。梨花纷落,如同下了一场孤独的雪。 他想起那首诗。 寂寞空庭春欲晚,梨花满地不开门。 虽然诗中描写的宫人,与裴贵妃的处境完全不同,细想却有一种莫名的契合。 他的心就软了。 “东宁有一座宝灵寺,据说是前朝的古寺。它所在秀丰山灵秀雅致,山上还有飞仙石……” 裴贵妃先是含笑听着,又想到了什么,喊来宫女:“这画先挪到边上去,拿新纸来。” 宫女答应一声,很快换了新纸。 裴贵妃执了笔:“你继续说,我看能不能画下来。” 杨殊有心中叹了声,挥手让宫女退下,接过调色的差事,说:“我去的时候,是四月,山上的草还没有那么茂盛,应该是这种绿色……” 皇帝到的时候,他们俩一个说一个听,已经画了大半。 “就知道你们在这。”皇帝笑吟吟,对杨殊道,“你姨母作起画来,废寝忘食的,你也不劝着些。” 杨殊起身行礼:“陛下。” “免了。”他还没拜下去,就被皇帝一把扶住,跟裴贵妃说,“天都快黑了,你自己不吃,殊儿也要吃的。他正年少,精力旺盛,哪里挨得了饿?” 裴贵妃拍了拍额头:“瞧我,竟忘了这事。陛下可用过了?” “朕知道你们肯定没吃,自然陪你们一起用膳。”皇帝道,“既然你们都在这,就不必回正殿了,我们到楼上吃吧,正好可以赏景。” 裴贵妃笑道:“陛下想的周到。” 玲玎阁的二楼,要温软许多,完全是女子闺房的样式,只是多了高台,可以观景。 千秋宫原来并没有玲玎阁,这是皇帝特意为裴贵妃建的画室。 楼下作画,楼上观景。 站在这里,可以远眺皇城。 落日的余晖下,宫门内外,都被涂上温暖的橘色。 万大宝传了膳来,皇帝挥挥手:“你们不必伺候了,到下面候着吧!” “是。”太监宫女们便退得干干净净。 皇帝亲自夹菜:“爱妃,这是你喜欢吃的樱桃肉。”又给杨殊夹,“殊儿爱吃鹿筋。” 杨殊搁下碗筷,又要拜谢,被他拦住了:“好好吃饭,别拜来拜去的。少年郎就该多吃些,何况你还习武。” 他就低了低头:“谢陛下。” 还好皇帝没再给他夹菜,杨殊低头默默用饭,耳边时不时传来皇帝与裴贵妃互相夹菜说笑的声音,他充耳不闻。 用过饭,略歇一会儿,他便告退。 裴贵妃依依不舍:“这就要回去了?你也不常来,姨母还想多留你一会儿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