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廷安遽地行出了马车,却是发现那人着一身夜行衣,身量修长峻挺,衣袂浓如绸墨,玄纹蹀躞长带收束着他轩挺的腰腹,是少年矫健的身量,正与朱老九交手,只守不攻,以退为进,似乎并不欲与朱老九缠斗。 二人的战局难解难分,周遭亦是出现了数位暗卫模样的玄衣客,估摸着与那不速之客乃是同伙,此际,他们本欲侵袭她,但那个轻功了得的人朝她看了一眼,倏然掉转了个头,照准了她的位置,势头如急瀑盛雨般急袭而至,其余人转而攻向了朱老九。 雪沫子咆哮着,势若刀凿斧锯一般,于此,错目而视之间,温廷安微顿了一顿,蓦然迎上了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,似是猎人看向猎物的眼神,透着一股狠戾阴鸷,强悍冷沉,深不可测,仿佛将她吞噬扯碎,对方气质太过冽锐,教她一时无处可避。 浅薄的霜雪落在了温廷安睫羽之上,平寂的心河上骤地掀起一阵一阵涟漪,少年刺客的软剑在落雪之中划过,海棠青的剑穗自虚空之中一晃,比雪霰还要张扬狂佞。 朱老九眸瞳骤缩,破开局阵,正欲喊少爷当心,却见温廷安主动迎向了那一位为首的刺客,那刺客大抵没料到温廷安会主动投死,大概也不是真要杀她,酝酿在掌心之中的攻势,猛地朝内收持。 就在这空当儿,温廷安行前一步,温柔地摁住了他的胳膊,一举将他浅浅揽入怀中,柔声细语地道:“朱叔方才是不是伤着你了,可是要紧?为兄出门前叮嘱过你,你本有腿疾,行走不便,切勿胡乱走动,你怎能如此不听话?此处备有金疮药与芙蓉膏,不若先拿去用罢。”言讫,她煞有介事地轻轻拍着少年僵硬的脊背,示以安抚。 隔着氅衣与劲装,两具年轻的躯体气息彼此相贴与纠缠,温廷安贴得极近,秾纤鸦黑的睫羽之下,眸光晴色濯濯,俨似远山淡影,最是难消美人恩,她生着一张极好的皮囊,唇色在月色稀释之下,变得胭红薄软,语气且动了情,纵然是像对方这般冷血寡情之辈,心肠子竟然也随着一软,思绪微惚,掌中胁势犹若撞入棉絮之上,变虚了几分。 气氛有一瞬地凝滞,朱老九与一众玄衣客俱是迟疑地住了手,面面相觑,不知温廷安演得是哪一出。 朱老九凝视着温廷安,起初并不解这人跟个愣头青似的,要直接往刀口上撞,当下觉察到什么端倪,默了数秒,诧然地道:“你们二人原来认识?” 温廷安义正词严,拍了拍胸脯,笃信道:“他是我二弟,我们之间常在族学里朝夕共处,自当是认得——二弟,你说对是不对?” 这声一出,引得众人移目。 少年刺客上半张脸都蒙藏在了兜帽之中,下半张脸亦是裹着黑布,只露出一双古井般无澜的邃眸,侧颜线条轮廓冷硬,神情隐没在了昏晦的雪影之中,倏然迫前一步,抬起一截软剑掐住她的脖颈,音色枯槁冷沉:“你认错人了。” 语罢,他身影一晃,迅疾反挪至温廷安后背之处,一掌掣肘住了她的身躯,一掌静垂于腰侧,扫都没扫她一眼,对朱老九寒声嘱令道:“带我去你们的藏人之地。” 雪碎簌簌而落,酥油灯的光线如连篇累牍的文词,镀在了廊坊的每一寸青石砖之上,后头的巷子里隐隐传了禁军巡逻的槖槖靴声,排山倒海般的火光眼看要淹没过来,朱老九勃然变色,目露惕意:“快放了少爷!” 这一瞬,温廷安心中某个揣测灵验了,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,其实不是冲着她来的,倘若梁庚尧是饵丝,那么她便是钓线,这人是要钓出藏在她背后的操局手。易言之,这人是冲着阮渊陵来的。 但他的立场并不隶属于枢密院与刑部,那到底是什么底细? 那人根本不会退让,将温廷安摁在身前,冷刃抵住了她脖颈处的要害处,似乎只消她一乱动,那软剑便能将她一举穿心,两人近在咫尺,她能嗅到他身上缭绕着的腾腾弑气,在这弑气之下,还有若有似无的冷杉松木气息,是她所熟稔的气息。 眼见着朱老九要震刀出招,玄衣客包抄内外,千钧一发之际,温廷安蓦然出声道:“朱叔,照他所说的,我们带他去。” 这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