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拙,开始用最浅显易懂的话,最质朴稚拙的方式,代入大邺人之所思所想,阐述宋佃户错在何处,唐家是有罪无罪,官府如何判刑。 学斋里针落可闻,无人敢言,吕鼋目露隐微的钦赏之色,“答得尚可,讲得很全面。” 语罢,对着吕祖迁肃声道:“斋长,可知道自己误判了么?” 吕祖迁一阵面红耳赤,躬身称是,虽然心有不敢,但咬咬牙,用愧怍的口吻道:“弟子阅文马虎,原以为宋佃户仅犯了斫伐之罪,致使轻估了此人的罪行,若是重审一番的话,弟子必将会……” 吕鼋凝眉斥道:“苟或轻判,必罚无赦!” 吕祖迁头垂得更低了,不敢多加妄言,吕鼋吩咐两人坐下,单手负于背后,单手执着卷宗,厉声道:“棋弈不能毁,时阴不可追,刑更不能错判,毕竟交付予你们手上的,皆是活生生的人命。待你们入朝为京差,或至地方任职,皆是大邺黎民的父母官,你们判案诀狱,诉状上的一句轻描淡写的宣判,就决定了一人的一世。” 温廷安敛了敛眉心,她明白老先生为何会如此严厉,大邺有一套极为严苛的追责之制,对判官的错判、轻判、重判、受贿等罪咎,皆有对应的追责,倘或错判案桩两起以上,则会遭致罢黜,彻底葬送官途。 吕鼋总爱讲些大道理,但台下的生员们,顾着搦墨写下正确律论,父母官是知府知州通判百里侯之流,官阶至少在从六品之上,于他们而言,还是过于遥远了,甚至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奢望,大多数人只渴盼能通过五日后的私试,以及二月份的升舍公试,为三个月后的春闱做足准备。 春闱相当于前世的公务员招考,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在青云路上挤,然而,真正能进士及第的生员,是千里挑一,甚至万里挑一,最有希望高中的英才,都集中在上舍里。 眼下,他们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外舍生,连能不能通过第二堂课的小考都是未卜,吕鼋就已经跟他们谈论为官之道,这距离太不可逾越了。 因是温廷安答对了问题,这一堂课上,很多生员看温廷安的眼神,都不太一样了,奚落和白眼少很多,一些人开始刮目相待,也有不少人心存质疑,怀疑是她爹给她透题了。 虽说温善晋现在猥自枉屈,屈居仄室编修国史,不再关切朝事,但他的名声是在大内三院里响彻过一时的,在座的人多半出身于朱门豪势之家,多多少少都听自家爹娘叨叨过温相的事迹。家里有个修纂律法的爹,当儿子的,在某些方面,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。 更主要地是,温廷安变化太大了,曾前是不学无术,一问三不知,现在居然能从容自若地接住问题,还被老先生夸奖了,连斋长都为之逊色几分。大家前日还听说他在抱春楼寻花问柳,眼下却见其人正襟危坐捧读刑统,一个放荡不羁的纨绔,怎么可能在短瞬的时间变化这般大? 简直叫人难以相信。 第一堂课结束,吕鼋在台上置了一尊泰蓝暗纹质地的陶山炉,炉上矗有一枝长香,私试倒计时,众人可没有时间猜疑了,心急火燎地抓起刑统和纸帖默背诵抄,整座学斋的氛围紧迫且峻沉,众人的心神绷紧成一条极细极薄的线。 吕祖迁也没闲情雅致观察温廷安的疑处,方才在堂上丢过一回脸了,教他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,从小到大他都没如此窘迫过,让他出糗的人,居然还是温廷安,这口恶气若是不出,他怎能咽得下去! 温廷安他爹一定是悄悄透题给他了,不然,这小子怎么可能一字不落地将判法答出?他一定是侥幸! 吕祖迁捏紧拳心,自己一定要考得比他好,彻底碾压过他。 王冕跑到窗扃外头,给自家主子递送热茶和果腹的糕点,他不知少爷今儿课上得如何,但知晓他没有惹祸,吕博士脸上和颜悦色的,看起来没有被气得不轻的模样。 王冕遂是安下了心来,轻声道:“少爷,吕老先生的私试素来很难,但您放心,今儿课上的经义我都给您抄好了,您悄悄收在袖囊里便好……” 温廷安失笑,没接,“收回去吧,我自己心里有数,今后都用不着了。” 王冕愕讶,照以往,少爷都是命他抄好纸团暗递予他,这招屡试不爽,一次也没出过差错,没料着今日居然不用造弊了? 可是,以少爷的资质,若不造弊的话,这私试肯定过不了。 王冕心里焦灼,还想再说什么,只见吕鼋率着一位学官进入学斋,预备布下考题,且发了墨纸数张,原来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