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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子柜前五


他正把白云儿搂在自己臂弯中,另手解着徒弟的领口衣扣,动作麻利顺畅,一如当年连夜照顾出疹子的孩童。

    “师父,还有糖么……”白云儿声音嘶哑,眼皮都睁不开,只拽着沉芳村的袖子轻轻拉扯。

    “没有了。”沉芳村愈是语气平平,愈是说明他心里焦急着,连装模作样的礼貌都懒得了。他将浑身无力的白云儿又抱起些,从床边捡起一个锦盒来,以指尖沾了锦盒中的些许草药膏,往白云儿的两侧经外奇穴、耳后翳风、风池等穴位上擦了一通,然后又将他翻过身去,在大椎处也抹上些许,以掌心推匀,“你快睡吧,一会儿发汗了,就能好了。”

    此草药膏是出岫堂的招牌,选制的药材多就地取材自出山中,是只有师徒二人才知道的秘方。草药膏用途甚广,头疼脑热,风寒风热,屙呕肚痛,常见的小病小痛,都能用上此物,轻症可治,重症则仍需对症下药,但能用于缓解,是家常必备的良物。出岫堂的维持多半靠老百姓帮衬此草药膏,甚至有人远道而来专程进货,想要到别处去高价倒卖,被沉芳村察觉后轰出门去。

    先前给白云儿灌下去的退热汤才是真正治病,这草药膏是为了让他舒坦一些。沉芳村听他呼吸粗重,还将锦盒递到他鼻尖,令草药薰香攻其壅塞。

    “师父,我头疼……”白云儿仍是睁不开眼,不知是身上难受还是被草药膏激着,眼角竟渗出些许泪水来。恍惚之间,他似乎听见沉芳村叹了口气,然后身体被轻微摆弄几下,又闻窸窸窣窣的衣物声响,床铺中多了另一温热躯体。他任沉芳村将自己的脑袋置在他怀中,十指没入自己发梢之间,揉着紧绷的头皮,缓缓疏导着。

    正像小时候一样。

    “师父,别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沉芳村低着头,目睹病中的白云儿胸脯起起伏伏,半梦半醒之中念念有词,还眼泪淌个不停。

    到了后半夜,白云儿终于发了一身汗,退热安眠。

    翌日清晨,白云儿饿醒了,正要起身时,感觉身旁与他同铺一整夜的沉芳村也正准备起身,他便没有着急睁眼,继续闭目假寐。

    沉芳村昨晚睡得自然不比他安稳,时时留意着徒弟的情况,到后半夜还起身取了干净布巾来替他擦身,垫在微有汗湿的里衣之下。待到白云儿不再浑身滚烫,面上潮红褪去之后,他才算是松了口气。而一夜的飞霜也是在那时候停下的,直到东升旭日唤醒积雪,也唤醒了他。

    白云儿熟悉沉芳村的作息,直到即便昨夜睡得晚,他也定会在卯时起身,不会耽搁了晨间第一杯茶。白云儿也料到,师父会先探一探自己的病情,然后才会出去。

    果然,他是手被沉芳村拾起,二指搭于他脉搏之上,片刻后又被置回被褥之中。那手又落在了自己的额上,若有似无地贴近着。接着,他察觉到沉芳村俯下身来,与他额面相贴。

    那与自己相较微凉些的体温,及他身上多年不散的温润药香,还有他几不可闻的浅息声,都如室外的朝阳渗入雪被一般,渗入了白云儿的心间。

    白云儿睫尖微颤,几乎就要睁眼。

    随后,最不可思议之事降临,甚至连白云儿都无法确信——他感觉到,沉芳村的唇落在了他的嘴角上,须臾之间,两唇相触。

    白云儿的心跳得有如经络逆行,未来得及反应,沉芳村便独自起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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