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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节


挤上了车,他说他过?段时间一定来北京看?她。

    她站在下头,看?他被人往里推,往里搡,人人都那样狼狈、局促,没有一分一毫的文明,章望生的公文包夹住了,他非常费力地?转过?脸,跟人客气说:“同志,同志,麻烦您让一点。”对方骂骂咧咧,他好不容易拽回了包,却又刮到人的脸,叫人抱怨,他连忙道歉,往里继续挤去。

    南北站那不动,她的目光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找他,那么多人,差不多一样的服饰,一样的面孔,怎么好找他?他一进车厢,就好像消失在了人海。

    实在是太多人了,人那样多,车怎么都不够。章望生努力挤到火车的窗户那,弯着腰,他抬高声音喊她:

    “南北!”

    这些天,他其实都没称呼她什?么,他喊不出她的新?名字,索性?直接说话。

    她好些年没听人这么叫这个名字了。

    叫南北吧,这名儿大大方方的。

    二哥的脸,二哥的声音,一下浮了上来,她打南边来,要往北去。

    南北眼泪直流,像不会干枯的河,她看?见他跟她挥手,她没动,窗户外头站满了送别的人,她没往前?挤,隔着人潮站定望着他。

    他叫她太痛苦了,这么多年,痛苦一点没有少,她听见他催自己回去吧,还是不动。

    章望生见她连衣裙的衣角,叫风吹动了,裙子看?起来很长,也露出一截小腿,原来她长得那么高。她是不会再叫他背着了,章望生紧紧看?着她,眼泪也淌了下来,他渴求她能?靠近些,可人太多,她也没有要挤的意思。

    车子缓缓开动,窗外的人追着起步的列车小跑,拽着里头的手。南北没有,章望生几乎把身子探出了窗:“南北,回去注意安全!给我写?信!”

    他拼命跟她摆手,她始终没动,任由眼泪横流。二哥为什?么要死?嫂子为什?么要改嫁?人死别了,还得生离,太阳能?不能?从西?边升回,永不坠落?月槐树的花能?不能?不离枝头,永不凋萎?

    她看?着他的手,那只手,无数次爱抚过?亲吻过?的温柔的手,最终叫列车带远,叫时间跟空间卷进了无边无际的大荒之中。南北出神看?着半空,好像挥舞的姿势,还留在那里。

    章望生心里隐然?感觉到什?么,他被挤回过?道,没有座位,他依旧被来往的人蹭着,碰着,毫无知觉。她第一次坐火车,不是他带着的,想到这点,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?又涌了出来。

    这个年月,出国是个特别稀罕的事,太振奋人心了,谁都想往外跑,南北是叫人极其羡慕的存在,那可是去美国,一个月400美元的补贴!得一万个农民?才能?供养出一个留学生!

    她跟同学们告别完了,回了趟家。陈娉婷给她收拾东西?,也没什?么好收拾的,到了那边,不晓得比这边好多少,又有姑妈照应。

    南北劝父母出去:“妈妈,等?放假你?跟爸爸一道去美国,再去欧洲,故地?重游,回忆回忆你?们年轻时候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陈娉婷有点心动,说:“以后吧,等?闲下来,跟你?爸爸一块儿出去。”

    夫妻倆争分夺秒工作,太投入了,好像压根不舍得休息,她明白,爸爸妈妈是要补失掉的那十来年。

    黎钧鸿跟南北谈了一会儿,做父亲的,语重心长,他说什?么南北都答应得很利索。

    “至于学成之后,要不要回来,我私人感情?来说当然?希望你?能?回来报效故土,可也不强求,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追求,也有选择的权利,爸爸尊重你?,哪怕日后留那又突然?想回来,也是可以的。”

    黎钧鸿脸上有了老人的那种慈祥,他跟陈娉婷,都是衣着很讲究的人,不见得要贵重,但一定会熨烫得板板正正,撑着为人的精气神。南北注视着他,说:“爸爸,我不要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黎钧鸿拍拍她肩膀:“你?自己做决定,想什?么时候回来就什?么时候回来。”

    南北迷惘地?摇摇头:“不,爸爸,等?你?跟妈妈百年之后,我还回来做什?么呢?这里没有我爱的人,你?清楚的,我跟大姐二哥并不亲,这话肯定叫你?难过?,可m.wEdalIaN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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