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考上大?学,念的师范,不用花家里钱很自豪,但听姑妈说留学的事,心里又失衡起来。客厅里的欢笑?,叫人难受,大?姐酸溜溜问姑妈留学到?底要花多少钱,南北道: “无论?花多少钱,自己能?想办法挣呀,人有手有脚,美国遍地是机会,还?能?叫活人饿死不成?” 大?姐说:“你别逞能?,又没去过美国,资本主义国家再好也没社会主义好,到?那吃苦可别后悔。” 南北说:“我又不是没吃过苦,再说,苦不苦,你问问姑妈不就清楚了?”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,姑妈打圆场说:“有时候会想家,这些年,我一直很牵挂你们。那年纽约下大?雪,我一个人走在高楼大?厦下头,突然心里空落落的,心想不晓得?你们怎么?样了,过得?好不好,不能?通讯,真是害怕得?很。我真是怕,能?回来的时候人家跟我说,你家里已经?没人了。” 姑妈拭起眼泪,南北手底正转着地球仪,呆了一瞬间,她跟父母一道安慰起姑妈。大?姐却对姑妈的话嗤之以鼻,你在高楼大?厦下空落落的,哪里晓得?我们在干校天天跟屎尿打交道。 八一年的时候,南北得?到?了公派留学的名额,很不容易。那时,出?国热已经?起来了,她在走之前,还?是爱各个系乱窜,去听课。 中文系是最热闹的,也是最会出?风头的,他们诗人多。刚进校那会,教材没来得?及更新,还?夹杂着工农兵时代的东西,到?了这会儿?,这批人已经?没什么?不敢评论?的了。 南北跟人一样,端着饭盆,挤在人群里看贴出?来的油印新诗,她也不晓得?自己在挤什么?,反正热闹,她打小就爱热闹,往人堆里扎。中文系的课堂非常自由,年纪大?的同学,被允许在教室后头抽烟,真是风气开放得?很。 中文系的课也很受欢迎,乌泱泱到?处都是人,老师非常热情,大?约是憋了许多年没能?传道授业,有时候跑学生宿舍里也要讲,你不想学,知?识也要很凶猛地往耳朵里冲锋。南北坐底下,忽然觉得?老师挺像李豁子说书,那么?多人,全如饥似渴跟饿了八百年似的盯着他。 她不晓得?怎么?想起了李豁子,月光下,两个眼睛黑洞似的李豁子。 他也许已经?不在人间了。 南北本来正跟周围的人恣肆谈天,她突然冷了脸,一言不发等老师上课。 教授最近在讲俄国文学,陀思妥耶夫斯基的《白痴》。老师很有激情,拈着粉笔头,又念又讲,还?会用俄语念一段原文让大?家体会语气。 “我…纳斯塔霞·菲利波夫娜……我爱您。我可以为您而死,纳斯塔霞·菲利波夫娜。我不许任何人说您坏话,纳斯塔霞·菲利波夫娜……如果我们贫穷,我可以工作,纳斯塔霞·菲利波夫娜……”南北在下面又一次读起《白痴》,她读着读着,就把书合上了,读不下去了。她也可以为一个人死,在过去的时候。 “在座的诸位,是不是觉得?自己在过去都是受害者??”老师环顾着说,“我们这里,没有一个人是公爵,我有一个同行,他曾经?跟自己地主出?身?的老母亲划清界限,很坚决,眼睁睁看寡居的老母亲死去。后来,他自己也被下放,吃了很多苦,他每每回忆起这些,很痛苦,他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冤屈的,是悲惨的,可一想到?他的母亲,就格外悔恨,他真的清白吗?这个问题,值得?我们在座所有人都好好思考,完全清白的,仁慈的人,你们认为有没有?像公爵这样,怀着基督的大?爱,一个完全清白的人,到?底在现实中有没有?为什么?这样的人,最终却只能?变成一个真的白痴?” 南北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吞没了,她不晓得?老师跟同学们什么?时候讨论?起来的,她等人说完,突然站起来,大?声说道: “有的,世?上有公爵这种人。” 许多人反驳她。 “这只是文学角色,当然,俄国也许会有,因为他们有东正教传统,他们深受影响,宗教的力?量是很狂热的,但我们的传统是中正平和,穷则独善其身?,如果连自身?都无法保全,谈去爱别人,帮助别人,是很可笑?的。” 南北抱紧书:“那是因为,你没见过,你不能?因为自己没见过就说没有。或者?你有幸见过,却不愿意承认,因为他的爱是平等的,人都想得?到?偏爱,而不是平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