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再次怔住,好半天才问:“二哥还有话么?” “只说,日后不得再靠近二少夫人。” 他答完话先一步离去,孟璇好一阵子没动静,狱卒催了好几道,她才失魂落魄地起了身回府。她在西角门下马车,孟淳派人过来叫她过去。她到时,孟淳正端了杯茶要喝,见她进来猛地将茶杯一摔,茶杯寸寸碎裂,地上铺满一层碎瓷,他只骂了句“混账东西”,又指了指那堆碎瓷,冷冷道:“跪下。” 她这次没像往常一样和她这个赌棍父亲斗嘴,而是安安分分地敛衽跪了下去,正正跪在那堆碎瓷上,膝上顿时有血渗出。 孟淳看了眼,摇了摇头,出了门。 他到阅微堂时,孟璟正立在中庭里看月亮,见他进来,只淡淡唤了声:“二叔。” 他迟疑了下,道:“二丫头不懂事,我代她给你赔个罪。” “别。”孟璟阻了他,“二叔若要赔罪,怎早不来,偏等她没事了才来?” 孟淳愣住,缓缓道:“这几日被那混账丫头气着了。” 见孟璟不接话,他又道:“同在一片屋檐下,我们叔侄也有快四年没见过面了。从璟,我有话同你说。” “有事说事吧,我暂时还不想进去。”孟璟召人摆了桌椅上茶,又望了好一会儿月,才缓缓坐下来,“二叔赐教,洗耳恭听。” 孟淳自嘲地笑了笑,尔后又叹了口气:“你也不必拿话激我,二丫头这事一出,我算是明白了……我这几日已在着人择宅子,看好了便带那俩混账东西搬出去,你也别放在心上了。” “劳二叔亲自去同母亲讲一声。”他并未阻止。 孟淳也不意外他这反应,应道:“一会儿便去。” 他叹了口气,道:“从璟,我还记得你加冠那日,大哥没能醒来,我作为你唯一的叔父,本该给你赐表字,但你说不必了,‘璟’字是大哥替你定下的,不想动,随意捻了个字凑在一块便当作表字了。定字如此重要的事,你却如此敷衍,是因为我吧……你从前还肯唤我一声叔父呢,如今却这般生分了。” 霜寒露重,他腿自上次捞完月后,新伤旧伤一并发作,这几日疼得愈发厉害,扶舟忙给他盖了羊绒毯子。他低头,抚过毯子上绣着的骏马,淡淡出声:“二叔还记得我什么时候改口的吗?” 孟淳仔细思考了会儿:“五年前,你从京师回来便改口了。” “不对。”他摇头,抚过马背上那只铜鎏金猴子,缓缓道,“是母亲接父亲回来的那一日。” 他仰头看着这轮下弦月,轻声忆起往事:“那时先帝灵枢被急急迎回京师后,中军都督府援军死守清远门誓不开门,父亲重伤,隔着一条十里宽的鞑靼驻兵天堑送不回来,军医并不顶用,母亲匆匆从京师带我和四弟回来,怕我出事,叫扶舟将我迷晕,尔后一人带着父亲的五十死士从大新门出城门,接父亲回城。” “我醒的那一日,逼着扶舟带我追过去,到大新门下,二叔猜我看见了什么?” 孟淳苦笑了下,摇头不言。 “城门翕开一条缝,母亲一人拉着一匹废马进城,将父亲接回。城门一关,她顿时体力不支,跪倒在三寸厚的雪地里,手和膝上的血染出了好大一片红雪。”他淡淡接道,“扶舟匆忙过去接她,看见她随身带着一个包袱,这样艰难也不舍得扔,以为是充饥御寒之物,结果……你猜是什么?二叔。” 孟淳还是摇头。 他笑笑:“是斩衰。母亲是带着孝服去的,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接回来的会是活人还是死人,也不知就算是活人,最终带回来的是死人还是活人。带去的五十死士,也无一人生还。母亲回来时,手上无一寸好肉,她这一生,先为宗室女,后作侯门妇,十指不曾沾过阳春水,却在那一年……” “从京师到宣府,一路都是因为战败而溃逃南下的难民,平素快马加鞭也要两日的路程,逆流而回,母亲生生逼出了一日半的脚程。” 他正视了一眼他这位久未碰面的二叔,淡淡道:“这一日半里,闻援军北上,暂时突破不了清远门的鞑靼大曾北撤过一日。城外局势混乱,城门不敢对外开,将幸存的万全都司将士生生推进地狱。饶是这样,他们还是冒死将父亲送到了大新门下,大雪覆日,苦等一日夜,偌大一个国公府,无一人去开城门接父亲回家。” “鞑靼卷土从来,将士们没办法,带上父亲往北和其他都司会合,之后,父亲便只隔着十里路,却再难回家了。”他轻轻笑了下,“二叔,那日鞑靼都已退走了,你去过大新门下吗?” 孟淳看向他,恍然发觉这大概是当年之事后,他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,他迟疑了下,点了点头。 孟璟颔首:“果然。旁人开不了城门,镇国公府要迎镇朔将军回城,哪能开不了呢?二叔……父亲待你如何,你清楚的吧?惧怕鞑靼杀回来无可厚非,二叔都到大新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