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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我千秋 第94节


两眼,而后道:“我记得小时候,兄弟们都最乐意听郑公讲经史。往圣故贤,功过千秋,由郑公娓娓道来,最令人感悟纷纷。”

    郑平诰道:“四殿下若能记得少时所学,今又何故会变成这般模样。”

    戚炳靖道:“是我令郑公失望了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。”

    “郑公。”

    “臣想从殿下处求一句实话:昌恭宪王是为何人所杀?”

    “是我杀的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为何弑兄?”

    戚炳靖盯着他,一时未答。

    郑平诰叹道:“殿下天资出众,自幼深得陛下宠爱,虽后来犯错被罚出京,可陛下从未将同等的宠爱给予过其他皇子。陛下一朝立储,非殿下莫能堪此重任。殿下心图大位,但等陛下立储则是,何必弑兄!”

    “郑公今率众臣伏阙,是欲让我伏罪?”

    “殿下奉诏监国事,当以仁德治事。敢问昌恭宪王何罪,竟被殿下所杀?”

    戚炳靖站起身,他不声不响地解开自己的衣襟,将胸腹袒露于郑平诰面前。那上面有数道交错的伤疤,睹之惊心。他道:“我杀他,是为了活命。”

    郑平诰脸色微变,半晌而答:“昌王若有恶举,殿下为何不告之陛下,由陛下做主?”

    戚炳靖竟弯了弯嘴角。他垂下目光,看向自己腹部的伤疤:“倘若父皇也杀我,我要找谁做主?”

    郑平诰悚然无声。

    戚炳靖拢起衣襟:“我在西境边军凡三年,大小战有十数场,从未被敌所伤。我身上的伤,皆拜父兄所赐。长兄杀我,是嫉我妒我,夺了我的命,便没人能同他争储。父皇杀我,是再三权衡之下的不得不杀。我不杀人,何来活路,郑公教我。”

    郑平诰嘴唇动了数下,才发出声:“……陛下,为何要杀殿下?”

    戚炳靖从袖中取出一物,捏在手里,走近郑平诰。在他眼前,戚炳靖将手中之物徐徐展开——

    那是一封许多年前的、边角早已泛黄的军报。军报中,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百个人名。

    元烈三十四年夏,七月。

    郑平诰看清上面的日期,脸色骤变。

    烛光下,戚炳靖的手指向其中的一个姓名,问说:“郑公,识得此人么?”

    单姓单名。

    两个字映着烛光,在郑平诰眼中变得清晰,又变得模糊。郑平诰胸口起伏着,他抬头看向戚炳靖,眼中震荡——

    这个少年,容貌如朗朗清月,身形如劲拔青松,竟肖故人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郑平诰怔怔开口,连失了敬谓都未察。

    戚炳靖道:“此人,便是我的生父。”

    郑平诰不敢信,更不愿信,然却不得不信——

    二十年前高凉郡一役,谢淳战死,未婚妻纪氏随后被纳入裕王府中,此事在当年并非秘闻;而后皇四子早产,宗牒有载,更非作假。这些事,从前未有人敢细究细想,而今被堂皇捅破,竟亦找不出差缪。

    郑平诰定定地看着故人之子:“殿下所奉监国之诏,是陛下……还是……”

    戚炳靖不语。

    可有千言万语,都被放在了这不语当中。

    郑平诰移开了目光,似在沉思。少顷,他又重将目光移回来:“殿下今欲何所图?”

    “欲取晋室。”

    “所为何故?”

    “生父遗志。”

    “这晋室江山……殿下欲如何取之?”

    戚炳靖注视着郑平诰消瘦的病容:“我今询过为郑公诊疾的太医,太医说,郑公的病,恐难熬过此冬。”

    郑平诰点头,脸色释然而平和。

    戚炳靖问:“郑公可愿助我?”

    郑平诰的眼底泛起水光:“二十年了……”低声喟息后,他说:“殿下欲成此事,当念大仁与大德,勿计浅恩与浅义。”

    “郑公知我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需臣如何相助?”

    戚炳靖再度看了一眼军报上的那个姓名,而后抬眼,重重道:

    “毁了我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小戚往事收个尾~

    第89章 捌拾玖

    秋九月,谢淖即皇帝位于崇德殿;改国号曰穆,改元正安,大赦。

    新帝践位,先晋遗臣惶惶不自安,深恐获罪。大礼既毕,帝召左右廷议先朝故事。谭君上言称:“陛下始践天位,宜修正德。先晋典治故鄂怀妄王事,系者千二百六十一人,大狱一起,冤者十有之九,臣恐其不能尽当罪。”

    帝纳其言,诏释众罪,蠲除禁锢,还诸徙家;先晋名臣如莫士培、詹丹者,咸复其尚书之职,治事户、刑二部;又以陈无宇得军中人望,拜为兵部尚书。

    先晋诸遗臣悉闻此诏,人心始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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