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两万九千五百二十人……” 谢淳听得入神,半晌都说不出话来。 他的沉默如同一堵逐渐侵近的墙,迫使文乙不自禁地向后退去,同时低下头,“……是小臣僭言了。” “不。”谢淳出声,皱了皱眉。可这一个“不”字之后,他竟又无言。 文乙遂道:“是小臣僭言了。小臣是阉人,不该论国事,不该数亡卒。小臣又哪里有资格,敢在人臣面前,替苍生怀悲呢?” 谢淳注视着将头垂得极低的文乙。 他没有为自己的无言而做解释,他也没有让文乙不要妄自菲薄。 他只是走近文乙,缓缓道:“……文乙,你受过什么苦?” 这句话如同无形的力量,将文乙的头向上托起一些。他如实回答:“小臣七岁时,父兄皆因兵乱而亡。母亲被逼改嫁,小臣被转卖几道,最后到了宫中的外三监。” 他的平铺直叙掩埋了所有受过的苦。正如人死不可复生,那些苦也不必再提,因为无用。 谢淳听了,点了点头。 他的动作又令文乙的头抬高了些,他二人终于可以正视对方的双眼。 二人的目光都极坦彻,一切的话语都可被这样的目光所替代,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念能够藏匿于这样的目光下。 月轮轻移,没入云梢,夜色又深几许。 文乙摸出袖中的文札,谨慎开口:“谢大人,是打算再次劝谏裕王?” “不。” 谢淖的回答出人意料。他此前难以向旁人诉的决意,眼下清清楚楚地诉出口:“裕王欲建督视军马府,我便助他建府。裕王欲以军功搏圣眷,我便助他出兵。因这世间总有些事,为文臣之力所不能及,只有兵马在手,方可一谋其事。” …… 初冬时,圣旨下至始安郡,准允裕王在地处西南的齐康郡置督视军马府,以挂帅之亲将坐镇督府,总统南征诸军马事,全面节制边境军期之民政、兵务、钱粮诸事宜。 谢淳作为裕王最倚信的谟臣,亲自数度往返齐康郡与始安郡,领裕王府众臣督办建府一事。 正是在齐康郡,谢淳认识了郡军器监提点公事纪盛的长女纪园。 谢、纪二人之事,很快便传回了始安郡。 冬至时,谢淳带着纪园,一同从齐康郡回到了始安郡裕王府。 在裕王府门口,文乙看见了从马车上被谢淳抱下来的纪园,亦看见了她无时无刻不投向谢淳的、温柔而饱含爱意的目光。 是夜,谢淳至裕王处禀事,告退出来后,碰上在外值夜的文乙。他对文乙笑了一笑,那笑,是文乙久已未见的笑意。 文乙心中亦为他而感到高兴,可亦隐隐有些顾虑,“大人心中之志及所谋之事,会让纪姑娘知晓么?” 谢淳闻言,笑意减淡。 良久,他微微摇首,算作一个确定的答复。 第76章 柒拾陆 元烈三十一年的冬至,有雪轻飞。 裕王府家宴既散,文乙陪着裕王走出屋外,在院中小踱。不远处,离席未久的谢淳牵着纪园的手,步行送她回居处。 地上结有薄薄雪冰,谢淳怕纪园滑跌,遂用手拢住她的腰,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一把。纪园却笑着将他推开,说了两句什么话,然后扬起下巴盯住谢淳。谢淳没回答,却抿了抿嘴唇,终是无声而笑。纪园满脸雀跃,又主动贴近他,双手攀住他的脖颈,飞快地在他的脸侧啄了一口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