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姝色 第65节


高祖。

    而耿允不过一外姓朝臣,虽握有权柄,代天子理政,却仍与天子有难以跨越的君臣之别,在刘姓宗王面前,更是不能相提并论。如此家宴之际,他突兀而入,实在令人忍不住嘲讽看轻。

    耿允原本傲慢睥睨众人的面容一下僵住,阴沉沉瞥过一众低头忍笑的诸侯,最后望向刘徇,脸色阴晴不定。

    过去,刘徇一向以谦恭温和示人,从未如此言词锋利,今日忽然一改常态,难道是已经察觉了什么?

    他双目眯起,道:“我受命先帝,辅佐陛下,不论是朝政大事,还是饮食起居,皆事无巨细,一一查问,今日之宴席,自然也当如此。”说着,他又意有所指道,“否则,若有谁背着我,引陛下误入歧途,可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人人皆知,所谓受命先帝,不过虚言。先帝驾崩时,的确以耿允为辅臣之一,然同时受命的,还有刘徇兄长,时为大司徒的刘徜。且先帝所托之孤,也并非如今的少帝,当日的中山王刘显,而是时年十四,先帝亲封的太子刘旦。

    其时,耿允非但未与刘徜共行辅政之责,反而以孝期违孝道为由,废太子刘旦为东海王,令其不堪重压,暴毙而亡,随后才扶更年幼的刘显登基。

    刘徇仍是面有和煦笑容,风度不改,略一作揖,却不无嘲讽道:“想不到大司马这般忠于先帝,忠于汉室。”

    耿允到底也是儒生出身,深知伦理纲常,面对此言,自觉无颜,遂冷笑一声,拂袖转身,拾级登台。

    刘徇望着他背影,唇角勾起个细微的笑。他这般反应,果然与先前料想分毫不差,有心篡权,却惧人言。

    他的软肋,便在“名正言顺”这四字上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高台上,太后与天子已列坐,待耿允与诸侯入内,便命不必行礼,落座奏乐,一时令殿中呈现一派祥和融洽之相。

    然诸侯都还因方才高台下萧王与大司马对峙一幕而心有余悸,纷纷无心享乐,只暗中观察那二人。

    刘徇始终镇定自若,举手投足间,俱是举重若轻的君子风范,而耿允则面色阴沉,时不时瞥一眼刘徇。

    阿姝瞧耿允这模样,便知他今日有备而来,瞧这阵势,竟令她想起两年前,刘徜之死。

    当日,天子大会诸将,章后命人将其灌醉,以言辞相激,致其出言不逊,再以摔杯为号,令早已埋伏的数十羽林军入殿中,众目睽睽下,将其杀害。

    然刘徇与其兄不同,为人谨慎,行止有度,从无出言不逊,有失分寸之时,即便令其醉酒,也难激其失言。况今日在座者,皆是诸侯,与耿允无甚交集,自不会有人听他之言,冒险激刘徇。

    如此想来,他应当早已列好罪名。

    果然,约一个时辰后,不少诸侯饮得半醉,欲入殿中随乐声高歌共舞之时,耿允忽然搁下酒杯,挥手令乐声暂歇,冲天子拱手,高声道:“陛下,臣有一事,欲禀明陛下。”

    刘显弱小身躯一颤,忙道:“大司马请言。”

    耿允遂起身,至殿中拜道:“先帝驾崩前,曾将辅佐幼主,匡扶汉室,重振国威之重担交托于臣。臣自是日起,便时刻谨记于心,兢兢业业,不敢稍有怠慢。这二载以来,更时时劝陛下亲贤远佞,今日这殿中,亦有奸佞,望陛下明察,容臣除之。”

    刘显面色惨白,自座上起身下阶,亲至耿允面前,躬身将其扶起,道:“大司马请起。不知大司马所言奸佞……为何人?”

    座中诸侯尽已归位,目光纷纷望向低首不语的刘徇。

    同坐一榻的阿姝也已心如擂鼓,掩于案下只手猛的攥住刘徇衣袖。

    只瞧耿允忽然转头,直指刘徇,怒喝道:“正是萧王刘徇!刘徇身为刘徜亲弟,早与其同流合污,当日因刘徜之死,便心生怨恨,其后镇于信都,更暗中勾结匪盗,培植亲军,欲行谋逆之事。近日匈奴与乌桓之战,无关我朝,刘徇更主动请战,臣以为,其正欲借此战,再扩兵权,其狼子野心,昭然若揭,请陛下下旨,将其即刻诛杀!”

    话音铮铮而落,引殿中众人登时一片惊呼。

    刘显惶惶然,分明立在跪地的耿允面前,气势却已被其压倒,恍如秋日枯叶,凌风欲落。

    “萧,萧王……”他缓缓望向刘徇,结结巴巴道,“你可有话说?”

    始终默然不语的刘徇先于案下悄悄握了握阿姝满是冷汗的手,示意她稍安勿躁,随即自座上起身,经过她时,伸手将她拢在怀中,以极微弱的嗓音在她耳边道:“小儿莫慌,一会儿我唤你走时,随我走便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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