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杂院中间有一个公用的水龙头,有个中年妇女在接水洗菜,姜慧端着菜盆子走过去。 姜湘听见姜慧笑眯眯和人家打招呼,“大柱妈,你今儿做什么菜?呦,洗酸菜呢,那就是做酸菜疙瘩了,你做的那疙瘩汤可香了!我家晴晴上次还说叫我跟你学学!” “别了,我不教。”妇女面色淡淡,洗完菜,绕过姜慧就走了。 姜慧一个人站在水龙头前愣了下,没再说话,叹了一口气,弯腰便去洗菜了。 果然,姜湘心想,就算卖掉花园洋房搬进了大杂院,成分差还是得遭白眼,没人愿意和姜慧有太多往来。 她想姜慧的法子还是不那么中用,在外边低声下气和邻居交好,倘若低声下气有用,也不会到如今仍是四面楚歌了。 姜湘自己在外面交朋友,除了读书上学认识的一个最好的朋友方静,也没其他来往较多的朋友了。 说起来,她自认做人做事比姜慧周到的多,都得遭不少冷遇和白眼,姜慧如今遇到的,不过尔尔。 傍晚时分,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 似乎也越来越冷,屋外寒风凛冽,冷气刺骨。 大杂院里,放学的放学,下班的下班。姜慧的丈夫,蔡德广也下班回来了。 只见一个高高瘦瘦极具书生气质的中年男人,拎着人造皮革包,梳着背头,戴着厚厚镜片的细框眼镜,从大门口慢悠悠地进了大杂院。 姜湘见了他,终于肯从房间里出来,捏着嗓子咳咳两声,扬起笑容朗朗喊了一句:“姑父!好久不见!” 乍然听到这一声,蔡德广微微一愣,扶了扶自己的细框眼镜,望向姜湘的目光仿佛难以置信:“姜湘?” “哎姑父,是我啊。” “你、你不是下乡了吗?” “这不是回来了嘛。”姜湘施施然说道。 “你怎么能回来——”话说到一半,似乎觉得不妥,急忙改口道:“我不是说你不能回来,我是说,那生产队怎么肯放你回来的?” 啊呸! 姜湘就知道她这个姑父盼着她一辈子回不来呢! 要说蔡德广的本性有多坏,倒也没有无可救药,他和姜慧一样,从前都是家大业大的富二代。 可是蔡德广比姜慧倒霉,他家很早就破产家道中落了,后来和姜慧看对眼,索性豁出面子,去姜家当上门女婿了。 当年姜慧结婚时,姜爷爷姜奶奶给了她一套四合院,还有两间铺子,谁知后来都叫蔡德广做生意陆陆续续败光了。 小时候的姜湘得知此事,私底下给他起了个外号:菜得广。 原因无他,她这姑父,是名副其实的菜。 建国前时局不稳,到处都在打仗,这样的背景下还要开店做生意,还是卖唱片的店,你不赔钱谁赔钱! 硬要折腾,把老婆家底给败光了!住的四合院都得卖掉还债! 所以姜慧不得已,厚着脸皮扯着丈夫和一双儿女,灰溜溜回了花园洋房和自己爹妈一块住。 那时是建国前,姜爷爷刚刚去世,姜奶奶受不住噩耗,很快也倒下了。 姜湘寸步不离守在奶奶的病床边,看着姜慧给奶奶一勺一勺喂米粥。 那时候她当真觉得姜慧是个好姑姑,孝顺,温柔,又知性大方,奶奶去世前,姜慧从未当着她妈的面苛待姜湘。 奶奶一走,姜慧就变了脸。 姜湘那时被她苛待地可怜巴巴,但她的日子还能有点希望,那希望就是蔡德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