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师传来陆炳病危的消息时,李彦直几乎就想北上,因为他实在担心妻子在那边扛不住。不过,作为朝廷大员,尤其是手握重兵的大将,李彦直却不是想进京就能进京的。 正担心着岳父的病情,不想福建老家又加急传来噩耗——李大树忽染急病,眼看是不能等了。 李彦直听到消息时,什么宏图伟业,权力斗争,在那一瞬全都忘了,脑子一片空白,当场失声呛了一下,两行泪水流了下来,他此刻几乎就想不顾一切奔回老家去看李大树最有一面,可是他能调动十万大军,过手白银数以百万,一句话放出来就能影响东海、南海的经济格局,但此刻,一尽人子之孝这种普通人都可以做到的事,他却又偏偏做不到。 不过李彦直毕竟是在权力中心浸淫过的人,虽临大变,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清醒,对风启蒋逸凡泣道:“我的心有些乱了,你们……你们帮我想想接下来怎么办。” 心乱了的人,何止是他一个。风启和蒋逸凡都感事情有些棘手,风启担心的是大明的礼制,凡官员丧考,按例都要丁忧三年,文官集团对“孝”字的看重,甚至犹在“忠”之上,李彦直和士林此刻是联盟的关系,若他为了揽权不丁忧,整个文官集团都会对他侧目,一些正直大儒甚至可能与他断交,这对整个李系集团是极为不利的。可是要真丁忧嘛,眼下的形势晦暗难言,若李彦直闲居三年,天下会发生什么变局谁知道啊! 蒋逸凡却又有另外一层担忧,他心想:“我们就算想出了办法不让三舍丁忧,可三舍过得了自己感情那一关么?” 约数日后,北京方面也接到了消息,这时陈羽霆正在北京向户部述职——这是一个月前徐阶下了旨意,调主管市舶司总署的他来京阐述海关情况——这其实是徐阶在试探李彦直的动态 。当时徐元亮等人嘟哝说:“市舶司总署那是我们的生意啊,干嘛要跟朝廷说?” 但李彦直却支持陈羽霆北上,这就让徐阶心里有了底,知李彦直依然愿意维护北京中央的权威。 这是陈羽霆第一次来北京,不想就遇到这样的事情。 方钝在关税询问告一段落后,特地屏退其他人道:“陈兄,你是镇海侯的学生,对他应该比别人都了解,依你看,若李老员外真出了个三长两短,镇海侯会如何抉择?” 这个问题陈羽霆早就想过了,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保留的,就说:“都督是重感情的人,他就算不能马上回去侍奉病榻,事后也一定会回去尽孝的。” 方钝哦了一声,并不深信李彦直真会主动如此做,只是觉得在当前的形势下或者李彦直也只有退一退了。 “不过,这事来得可真不凑巧啊。”他想。 由于在开海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大的好处,所以京城也有很多人不希望李彦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,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是实权派,这其中就有高拱。 在前一段时间对付诸王的过程中,高拱其实是扮演了幕后策划者的角色,徐阶的言行、李彦直的配合,几乎都有他的影子,本来他正为将诸王的气焰打压下去而暗中得意,心想只要再加一把劲,就可将诸王铲平!卫所之改,使得这个帝国有了可用之兵,而藩王之弊一除,就算不计入东南海关的关税,中央的赋税收入只怕也能增加三四成——这是多出来的一大笔钱啊!有了这笔钱,不但京畿、三北边防可以重新整顿,就是夏言、曾铣所谋划而未果的“复套计划”也可推行! 高拱脑中浮现出这样一幅壮丽画面:在南方,十万水师继续开拓东进南下,收取海外的财富;在北方,大明英勇的男儿则沿长城沿线步步北推,巩固上次击败俺答之后所取得的战果,将大明的北部疆域恢复到成祖全盛时期的状态! 但是这一切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乱了。 “这位老爷子啊,怎么……死得这么不对时候呢!” 这当然不是说出来的话,只是腹诽而已,但高拱觉得作为一个读书人,这样想也是不好的,只是还是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念头。他想,那些藩王,还有那些蛰伏着的守旧臣工,此刻只怕正在暗中偷笑呢。 “不能让镇海侯在这个时候丁忧。”高拱心想:“可是从权的话,就不知徐阁老会怎么考虑。” 虽然李彦直若一定不肯卸任,要在军中披麻戴孝的话,文官们也奈何不了他,但高拱却不希望是这样的一个结局,作为文官集团中的一分子,他是希望李彦直能够遵守文官集团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