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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二 皇上皇


李彦直这大笑是色厉内荏。

    “李总督啊李总督,在陛下心目中,你本来也算是个忠臣,可惜这件事情你却大大地做错了!让陛下好生失望啊。君父尚在,儿臣就登基——这是哪门子的法礼?你们得到陛下首肯了吗?有君命吗?有传位诏书吗?”

    “君父虽在,但身陷贼手,当今皇上是临危以承天命!”李彦直双手朝北京方向一拱:“唐玄宗奔蜀,则肃宗继位,宋徽宗北狩,则高宗承统,这是危亡之际继绝开泰之正路,虽然没有传位诏书,但天下士民都拥护的。远的不说,就说本朝,不也有这样的先例么?”

    他说的本朝先例指的就是瓦刺南侵期间明英宗被俘虏,于谦辅佐郕王登基的事,这件事情严世蕃自然不可能不知道,但他却说:“是啊,本朝是有先例,但后来于谦是什么下场,徐阁老和李总督想必也清楚得很。”

    原来在当年于谦扶明景帝登基以后,到了景泰八年,武清侯石亨等却联合太监曹吉祥发动兵变,迎“太上皇”重新登基,是为“夺门之变”。不久拥立景帝的于谦等人统统处死,严世蕃刚才这句话,明着是说于谦,其实是暗指李彦直,李彦直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,但他这时心想事已至此,什么害怕忌讳也都顾不得了,轻轻哼了一声,说道:“可惜我不是于谦,徐阁老也不是。”说着就要告退。

    他知道自己已没有退路了,这次出去就是要点齐兵马下南京。

    严世蕃却一把将他拉了回来,压低了声音道:“李都督,这里只有你我二人,有什么话,出你之口,入我之耳——咱们就挑明了吧。如今你是站在悬崖边上啊,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,不但自己,十族性命都不保啊。”

    李彦直打了个哈哈,斜睨严世蕃说:“东楼,你既是明白人,又何必来和我说这废话?我现在是走在悬崖边上,可你也是啊。而且你我二人都已经没有退路了。再说,就算咱们都知道危险,可你我还有退路吗?前面虽是万丈深渊,但我们还是得跳,跳不过去那自然就是粉身碎骨,但若跳过去了,兴许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。”

    他这话算说得很明白了:他自从拥立了隆庆皇帝那一刻起便没退路了,因为他明白嘉靖不会放过他的。他明白,严世蕃自然更明白,但这个独眼龙却依然微笑着说:“你跳不过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自己可能跳得过去,那大概是因为徐华亭在南京是早有准备了吧,可我告诉你,那没用。两京的形势你也知道,一个是冷灶头,一个是热灶头,那帮烧冷灶头的人蓦地见到一个大火团从天而降,还有不扑上去的?这是大势所在,徐阶就算在南京安插了几个亲信也没用的,只要陛下一出现在紫金山下,秦淮河边,南京六部的大小官员马上都会涌过去参拜拥立,这时候徐华亭安插的那几个人如果还不顺应大势出头压制,那马上会被人用口水淹死。没用的,没用的。”

    明朝自靖难之役以后,设置有北京、南京两套中枢系统,北京有六部,南京也有六部,而且南北六部都有齐全的尚书、侍郎、郎中、员外郎,可以说几乎北京有的衙门,南京都有一套,只不过北京的衙门是实权衙门,南京的尚书侍郎们就都挂个衔头,是闲职,这些尚书侍郎们,品级俸禄虽然都和北京一样,但有职而无权,坐的都是冷板凳,历来都是那些在北京不受待见的贬官才被发配到这里来坐体面牢的,能够当上南京六部尚书、侍郎的人,其本身资历年望都不会在北京的尚书、侍郎之下,只要给这些人一个机会,他们摇身一变,一下子就可以从无权闲官变成大权在握的中央巨宦——这就是严世蕃所说的“两京大势”。

    在这种局面底下,南京六部官员的焦躁可想而知,这些人平时都是削减了脑袋想调往北京的啊,当初张璁就是靠着“大议礼事件”,一两年间从南京的一个闲散部门飞身入阁,为此哪怕是与整个士林为敌也在所不惜。现在倒好,新皇才刚登基,龙椅都还没坐热呢,老皇帝就跑南京来了,南京的那帮闲官能不欣喜若狂么?能不戮力拥护么?

    嘉靖是皇帝,严嵩是首辅,两人到了南京以后,由严嵩在南京六部里头挑两个尚书入阁,这个中枢就齐全了,南京的闲六部就会变成正六部,所有的尚书侍郎马上就由影子尚书、影子侍郎变成实权尚书、实权侍郎,这事不但名正言顺,而且利益大过天,有几个人耐得住这诱惑?所以李彦直知道严世蕃所言绝非虚语。

    如果让嘉靖顺利掌控了南京的话,那大明天下会如何呢?

    届时中国就会出m.wEdAlIaN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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