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继欢坐下,唐太宗道:“一路来怎样?”裴继欢道:“劳你动问,我一路来还好。”两人说话,便如两个陌生人刚刚第一次见面一般。太宗脸上有怃然之色,低低应了声:“好!这几个人出去办事,也算有些眼力见儿,总算把你毫发无损地带了回来。?”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,握着了裴继欢的手,甫一相握,裴继欢只觉他的手手心潮热,微微颤抖。 片刻唐太宗轻轻放了裴继欢的手,缓缓踱步,走到窗边,望着门外的清溪之水,良久不言。但见月光淡淡,平铺水面之上,泛着点点银光。唐太宗望着水面出了神,隔了一会,说道:“你我到底是一家人,一见面便十分投缘。你是我长兄之子,算来我亏欠了你二十四年了。我把你找来,是想问问你你愿意回家来吗?如果你愿意,随时欢迎你回来,你父亲当年的封邑,我都可以赏还给你,只希望你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,不至于一辈子漂泊江湖。日后你若是可以安定下来的话,我希望你最好常陪在我身边。我见到你,就同见到长兄一般。”裴继欢万想不到他会说出如此温和亲切的话来,一时倒怔住了。 太宗道:“你父亲文武全才,虽然有些懦弱,但待人宽厚,下人无不感佩,甘愿效死,堪称人君之器。你是他唯一的骨血,为何非要混迹江湖?你若在我身边,十数年间,渐渐做回到陇西郡王之位决非难事,比你混迹江湖那是要好上千万倍了。”太宗这话,便是允许将来封他为陇西郡王。南北隋朝以降,郡王乃是诸侯王中级别最高者,有属兵的实权,请驻外地,生杀大权皆操一手,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。太宗想必这话一说,裴继欢定是喜出望外,马上叩头谢恩。哪知裴继欢淡淡地道:“皇上的一番好意,我十分感谢。我若是贪恋富贵之辈,一早就跟宇文大人回来了,也不用今日如此阵仗。” 唐太宗一呆,道:“哦,你说的是宇文冲吗?他在哪里?他办不好事,我也不会拿他去杀头,他何必回也不回来了?”裴继欢道:“也许人各有志吧。江湖中人,未必个个都能在朝廷做得了官的。比如霍山就做不了。”太宗却不回答他说的“霍山”,而是话锋一转,道:“我正要问你,为什么好好的陇西郡王世子不做,却在江湖上厮混,难道不见容于叔父么?”裴继欢道:“那倒不是。这是奉我师父之命。当年师父花了很多心力,将我培养成才,嘱咐我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,以天下黎民百姓为重。张妈妈也孜孜不倦地教我,我不能辜负了两位老人家的心意。” 太宗道:“张妈妈?哦!你说的是定国侯张初尘(红拂女的闺名)吗?原来她也是你的师父?好吧,你不愿辜负人家的心意,难道我一心盼着你回来,你就能辜负了我的心意吗?关陇雍州李家六代簪缨,科名之盛,海内无比。百年来进士百数十人,位居宰辅国公者六。你的父亲在陇西郡公任上,为官清正,常为民请命,关陇雍州一带的人民还是很拥护他的啊!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回来继承他的遗志呢?”裴继欢听他说起父亲,又是愤怒、又是伤心、又是欢喜,心想:“你不发动玄武门之变,父亲何尝会死?父亲常为民请命,我为武林除魔卫道,功用不同,用意则一。”太宗却不知他想的是什么,见他眼光闪烁不定,又拉着他的手,抬头望着月影银涛,云移玉岸,半晌无言,道:“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二十年前杀了你的父亲?你现在还想不想杀我报仇?” 裴继欢心头大震,几乎泪下,转头不望他,低声道:“自然之势,强逆不来,人生之途,无外如此。我想杀你,随时都能下手,即便就算霍山时刻陪在你身边,也终有他一眨眼的时候。我要恨你,要杀你,那也是以前的想法。但我杀一明主,是为不祥,所以,我今天心中的仇恨已经不是那么深了。我只是希望你的余生不要忘记那张椅子上的血海干系,好好地治理国家,好好善待生民,不要陷他们于困顿之中,更希望你别忘记钜鹿郡公的那句话‘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’。我不太明白,你大动干戈找我回来,是为了什么?只是为了你心中不安吗?”太宗听了他的话,不禁心头一震,知道要让他回来“还政”,承袭父亲的爵位他是决计不肯了,便道:“是的。其实我也无法选择,谁让我们生在帝王家呢?那一场政变,兄弟没了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