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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99)


横地扶着桌角,凄怆地喊:西翎不能亡,不能亡啊旌旗旌旗也不能倒!

    狂风毫不留情地席卷着天地,那旗柱被暴雨冲打地摇摇欲坠,臣子们在人流中四散窜逃,但凡那旗柱落下去,便要砸死很多人。

    穆德不担心砸死人,他只是着急那旌旗万万不能倒。

    旌旗倒了,西翎也就要亡了,这是极其严重的不祥之兆。

    穆德徒手扶着那旗柱,侍卫们也跟着七手八脚地维持平衡,然而众人没坚持多久,就在那愈发剧烈的风雨中消耗掉了力气。

    咔嚓一声,旗柱在风里倏地拦腰断了,重重朝台下砸去,穆德一张脸惨白得如同鬼影,他被侍卫们齐齐拖去了边上,嘴里还在不住地喊着旌旗。

    不能倒不能倒啊!倒了就站不起来了!

    风雨摧折了王宫里盛开的花,浮了满地的残红败绿,雨水积到了半个小腿的高度,眼见那旗柱兜头砸来,人群鬼哭狼嚎地尖叫着,拼了命地在水里猛力逃走,撕心裂肺地要躲开那道又沉又黑的阴影。

    千钧一发之际,有个纤瘦挺拔的白影不知自何处从天而降,宛如救世神一般飞掠去半空接住了旗柱。

    九岁的满江雪身量已经不低,外形瞧来同及笄少女差别不大,可她终究是个孩子,就算平素天赋拔尖,身手不凡,但年幼的她没有强壮的躯体,只有瘦弱的双肩,那肩膀承受不住旗柱的重量与压迫,甫一挨上,满江雪便在半空中被砸的口吐鲜血,脸白若纸。

    可她没有一丁点的迟疑,忍着剧痛将旗柱牢牢抱住,硬是凭着一口气扭转了局势,没叫那柱子砸在底下那些人的身上。

    她甚至抢在旗柱轰然倒地之前,猛地将旌旗拽在了手里,在穆德震惊的目光中翩翩然落了地。

    暴雨滂沱,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无法言喻的聒噪声中,臣子们惊魂未定,纷纷抬眸朝满江雪看去。

    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满江雪是谁。

    穆德跌跌撞撞地冲到满江雪跟前,他根本不在乎眼前这个孩子是何人,又是从哪里来的,他只在乎那张象征着西翎的旌旗,所幸它没有倒在泥坑之中,它还是干干净净。

    直到暴雨停了,王宫里的狼藉被人收拾妥帖,穆德在后宫的美人堆里听人提了一句,他才想起来那天临危不惧救回旌旗的那个孩子。

    次日,满江雪奉诏入宫,穆德坐在王位上问她:你救了西翎,你是所有公主中的英雄,你想要什么赏赐?

    满江雪重伤不愈,藏在衣下的右肩被绷带缠得极其紧密,她断了半根骨头,胸前的皮肤噙着深深的青紫,那些绷带勒得她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可她说话时的语速仍是一贯的不紧不慢,听不出她带着伤,满江雪说:我救的不是西翎,而是那些人的性命。

    这一次会见,是满江雪出生以来,穆德头一回认认真真地与她说话,他从前不了解这个女儿,也没心思去了解,王宫里美人众多,穆德最不缺的就是子女,昨日那一番惊险之举,穆德本已对满江雪产生了极大的青睐,可他听了满江雪这番话,心里头那点父女之间的温情霎时间荡然无存。

    你说你救的不是西翎?穆德震怒,你是西翎的公主,你不救西翎,你该救什么?一个连家国都敢漠视的公主,你有何颜面立在我跟前!

    满江雪说:我从未当自己是公主,我只当自己是个普通人,她看着穆德的眼神,并非像是在看一个国君,也不像是在看一位父亲,她冷静地说,西翎我救不了,也没人能救得了,你若还想西翎延续下去,就该把举行大典所花费的巨款,拨给抵御外敌的军将,这世上没有真神,只有活生生的人。

    那张旌旗只是个死物,它代表不了一个国家,也代表不了任何一个生灵。

    穆德失望至极。

    这一场谈话,最终也以穆德的勃然大怒而告罄。

    但满江雪却因着救人一事,在朝夕之间成为了西翎上下家喻户晓的人。

    而这并不能为西翎的衰落改变什么。

    次年,永夜国举兵进犯,敌军一路从边境长驱直入,打进了王宫,穆德被生擒,沦落为了阶下囚。

    那永夜国君已是高寿,满头白发,脸上的沟壑层层叠叠,状如老树身上的枯皮,他问穆德说:听闻你们西翎有位天女般的公主,本君子嗣凋零,膝下一个女儿也无,阿图朵,把你那女儿叫来我瞧瞧,看看长什么模样。

    那个夜晚,永夜国君没有见到满江雪,但翌日天明,西翎与永夜达成和亲条约的消息,如疾风一般传到了街头巷尾。

    茶馆陆陆续续来了客人,堂中的座位逐渐变得拥挤起来,各色欢声笑语在周遭此起彼伏地环绕着,可那些外人的言语,却分毫也掩盖不了满江雪低沉缓慢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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