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他就该知道谢仁生性执拗,不、打上辈子他就该知道,那时的阿仁要不是这样的性格,怎么会不顾一切离开自己?如今的阿仁仍是这样的性格……却是不顾一切要留在自己身边。 宣帝也不知道到底哪种结局更好一些,不过面对何丞相明晃晃的威胁,他只好先虚应道:“阿仁年少不知事,是朕将他召入京中,满朝皆知他入京是为了入宫,也难怪他……一时想不开。丞相不可和旁人提及此事,朕自去劝他,绝不会叫他留在宫中的。” 他若还能长久活着,别说谢仁,就是朱煊、淳于嘉一道上书要留在宫里当妃嫔他都敢要。可如今自己性命都不能保全,难道要让阿仁在他死后顶着个男宠的名头,屈辱地终老冷宫? 宗室当中与他血缘最近的那位宛陵王世子年纪也不小了,入宫后对他这个名义上的父皇又能有几分敬意?万一他迎了生母入宫,哪怕阿仁真有太后的名份,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。 宣帝身心俱疲,在这位老丞相面前却还要挺直腰杆,保持仪态:“藩王入京之前,朕定将谢仁自宫中迁出,老丞相不必多虑了。” 把何丞相打发出门之后,宣帝又坐在龙椅上发了会儿呆,终于还是摆驾进了后宫。 谢仁受伤时不知是谁安排的,直接就被抬进了坤宁宫,要去看他时还要行经成帝原先住的福宁宫。那里已被拆成了一片白地,当中还建了两处祭台,一群道士和和尚各占一处,念经的念经、作法的作法,正在驱着莫须有的邪祟。虽是收拾得十分洁净,但远远看去也有几分寥落之感,看得宣帝唏嘘不已。 费尽心力争来的这个皇宫、这片天下,他不知还能保住多久,将来更不知要落入何人手中了。鸣蝉声自远处林阴中传来,声声急促,仿佛要催促他性命早些走到头。宣帝心中更觉悲凉无限,低声吟道:“浩浩阴阳移,年命如朝露。人生忽如寄,寿无金石固。”一语未竟,泪水已潸然而下,沾湿了手中巾帕。 进到坤宁宫中时,谢仁已得到通传,虽然还未能下床,却也支持着在床上向他行了一礼,然后便直白地说道:“陛下之意臣明白,然而臣之心意也早与陛下说清了。谢仁宁当死在宫中,也绝不会像陛下梦中一般默默离去。” 宣帝也就同样直接地说道:“朕年命不永,不愿让你留在京中受人龃龉。何丞相是明事理的人,你那日说的话不会传到他人耳中,虽然将来必定要影响你的前程,但也不至太严重。阿仁,朕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,你不可使朕失望。” “年命不永”四字实在太过严重,非但谢仁肃然起身,在一旁听着的小太监们都冷汗淋漓。谢仁当即问道:“陛下是哪里出了症候?怎地说出这样不祥的话来?” 他离得宣帝不远,长跪起身看着宣帝面色,看到宣帝双目充满血丝、鼻尖也有些微红,便毫不避讳地伸手去摸宣帝的额头。宣帝按住他的手道:“朕受鬼神所魇,非人力能及。宛陵王世子下月或者就要入京,你身体到那时也该好了,就出宫吧。” 谢仁轻咳两声,淡然答道:“谢仁身中异域剧毒,亦非御医之力所能及,宛陵王世子入京时也许我已不在了。纵然侥幸好转,我与陛下已有夫妻之实,殉君是节义所在,不敢惜身。” 宣帝叫他说得紧张不已,连忙劝了又劝,又急着叫王义把淳于嘉开的药方送到这边,让御医酌情给谢仁添减药物。 谢仁垂目看向宣帝衣摆,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,期待地问道:“我那日并未见陛下御体损伤,这毒可是……那日是陛下替我包扎伤口,吮出毒素的?”也不待宣帝回答,便重新跪在床上施行大礼,慨然说道:“谢仁自奉诏之日就已决定舍身事君,如今能与陛下这般亲近,实是意外之喜,将来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