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深,今天无月无星,外头漆黑一片。流火与云宁扬对面而坐,有些相顾无语。这间饭厅并不大,倚着后院天井,门口六折屏挡缀着岁寒四友图。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,边上是一个四环座炉,两边是雕花拱月门。墙上挂着织绣九天云翔飞仙图。墙角立着两个铁铸烛树座,各设十八个烛台,此时根根点亮,照的屋内亮如白昼。 桌上的菜没人动,酒两人却是饮了不少。脚边的空酒坛子是越堆越多,但两人皆无半分醉意,面色依旧如常。流火淡漠如水,宁扬浅浅含笑。 流火从未想过,会有一日与云宁扬相坐问盏。更不曾想过,自己会有一日坐在驭者云集的明陵,和这些本该是敌人的驭者及他们的灵物在一起。 谈不上把酒言欢,想来有些讽刺罢了。与他最亲的碧展秋,如今再见的话必是你死我活。他一向憎恨鄙夷的驭者,如今倒会一起共饮。 “恭喜你新婚。”宁扬打破沉寂,扬头又是一杯下腹,缓缓开口,“或者是该恭喜你再续前缘,原是我们都料错了。还以为炽烟瑕是真佛,到底是你的感觉是对的。千算万算,都不及有缘千里!” “你到是知道的不少。” “当初在逢城遇到你,我便知道你火息强盛,但伏之不出与六脉不合。这种情况我见所未见,由此便好奇。更何况,夏七月身带妖力,却不随血汇不由自身,由此好奇加倍。我们借死灵得知,一个庚子七月七出生于西北的人,会给我们讯息。百思不得其解之下,只得西探端倪,只消生辰符合,或者是强法之灵,皆要尝试。” “如此而害强灵千万,惟得你们的命是命?” 宁扬听了,微眯了眼。复又饮了一杯酒,许久低语:“命皆是命,只是到了每个人的心里便有了贵贱轻重之分。我知道以伦的个性,必是宁可永堕忘川九幽受苦也不愿意祸连他人。但我一想便觉煎熬……” 流火转动着手里的青瓷杯子,凝了眸道:“因你自己不想煎熬,只想好过些。便不要说是为了哪个!” “是啊。”宁扬牵了唇角,“到了如今,还有什么资格说是为了谁?当初是愤懑,现在是回不得头。” 流火不语,宁扬眼神悠长看着窗外的黑漆,似是透过厚重的夜幕,又再度回到了曾经。宁扬缓缓开口:“开始只是不明白,为什么像伦这样的好人,上天不让他轮回。最后还成为聚灵咒的一个部件!” 宁扬眯了眼摇头低语:“我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,这辈子见的好人也不怎么多。但伦算是一个,好人不长命,祸害遗千年,不知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 流火说:“成为聚灵咒?那必是他自己的决定,死前封血,才能死后引灵。他自愿而为,你又能奈何?” 宁扬叹道:“若非驭者不能轮回,他又何苦做这样的事?驭者杀人?这世上,自相残杀的事不是驭者才会干。上天单拒此类……又让我如何甘心?” “天地无情。世人常说,天地为炉,世间芸芸众生,皆在煎熬。或者天地生万物,只是想看他们煎熬。”流火看着杯上的花纹,叹息吗?愤懑吗?不甘吗?憎恨吗?于是七情化生,在煎熬之中,苦中做乐吧! “若换作是你,也是一样。”宁扬看着他,“自私也好,贪婪也罢。只消解除他的束难便在所不惜!换成你,也会这样做。” “我能理解。”流火点点头,“换成是我,也是会这样做。只不过……” 宁扬挑了眉毛,流火牵出一抹轻笑不再开口。他想到七月曾说的一句话,不走到那一步就好了。只有她这样的人会说这样的话吧?不让自己绝望,不管是不是悬崖边,都不相信那是尽头!都要努力到最后最后,直到最后,总能看到希望。不走到那一步,如何走只看自己了! 他相信换了七月是驭者,必不会把自己的快乐建于他人痛苦之上。她有自己的原则有绝不做的事,她只会循着自己的轨迹一步步走到光明。所以他受了她的影响,必也不相信这世间诸多事都是绝望的。不到最后的关头,总不该轻易放弃,更不该偏执扭曲。 流火看看外头的天色,站起身来:“今天打扰了,如今优优既然愿意留在你这里,我也不好过多干涉。我如今应了你们,便不会后悔。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!” 宁扬看着他的背影,传说中的火祖大帝,将百万强妖烧成土灰堆成焦牢山,人命在他眼中比草芥还不如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