扭头吐出一根小小的茶叶梗,他平静的摇了摇头:“不走了,我累了。” 阿南探身逼近了他,几乎就是咬牙切齿:“那你为什么还要杀老板?” 叶雪山眨了眨眼睛,随即笑了:“因为我恨他。” 阿南发现和疯子讲理是没有用的,根本说不通。忿忿然的闭了嘴,他不肯再理叶雪山。 傍晚时分,他冒险上了一趟大街,却是听得了一个大消息。三步两步的跑回来,他单方面的终止冷战,压低声音对叶雪山说道:“着火了!” 不等叶雪山询问,他自己作了解释:“是不是我们临走的时候出了纰漏?厨房反正是从早到晚总生着炉子,可也不至于就着大火啊!说是房都烧塌了,消防队都救不过来。好在院子大,洋楼两边不紧挨着邻居,否则还了得?一条街都——” 说到这里,阿南忽然一怔,想起昨晚临行之前,叶雪山好像是去过一趟厨房。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雪山,叶雪山则是面无表情的低着头,自得其乐的把十根手指头编了个不可开交。 于是阿南顺着他的目光,也望向了他那双柔若无骨的手。餐厅距离厨房那么近,房都烧塌了,尸体还不更是化成了灰? 阿南心事重重的在饭店里又住了五六天,最后就听说林记烟土行里的大伙计们在码头火拼起来了。 老板被烧死了,老板又没有亲人,留下的财产等物也随之没了主。伙计们都抢红了眼,闲杂人等一看烟土行要散,也都立刻各寻新路。 租界巡捕们到火场上调查一番,连块人骨头都没拣出来。林子森之死不了了之,然而阿南依旧是怕,一边怕,一边心疼房钱。连吃带住一天就要二十块,太贵了! “去北平吧!”他对叶雪山说:“你在北平不是有个大哥吗?管他是不是亲的,能帮上忙就好!” 叶雪山冷淡而又惊讶的看着他:“我找他干什么?” 阿南热切而又惊讶的答道:“干什么?至少让他先收留我们几天啊!你不是说他家大业大吗?” 叶雪山摇头笑了:“他家大业大,和我有什么关系?到了北平没地方住,可以找饭店开房间嘛。” 阿南当即痛心疾首:“说的容易,一天二十啊!” 阿南看出叶雪山真是不想好了,拿钱不当钱使,根本不为将来着想。皮箱里的吗啡针剂日益减少,再要去买又是一大笔开销。 他越想越绝望。收拾出了金条钻戒和一捆钞票,他对叶雪山说道:“咱俩散了吧,我可不想陪着你作死。” 叶雪山对他点了点头:“阿南,谢谢你,多保重。” 中午时分,阿南揣着生平所未有过的财富离开饭店,决心和叶雪山一刀两断。 傍晚他拎着十个烧饼和一只熏鸡回来了。饭店里的客饭太贵了,一天三顿的吃着,太不划算。他掂量着熏鸡的分量,心想还是买着吃更便宜。 叶雪山坐在房内失了神,阿南快把房门敲碎了,他也没有听到;最后还是茶房闻声赶来,拿着钥匙开了房门。 阿南没有抱怨什么,等到茶房送过热水了,他关门洗手,撕了鸡肉夹在烧饼里,转身走到叶雪山面前弯下了腰。 揪下一块烧饼伴了鸡肉,他轻轻的往叶雪山嘴里塞。眼看叶雪山慢慢开始咀嚼了,他长出了一口气,低声说道:“我再陪你几天吧。” 正月十五一过,阿南在外面找到了房子。 阿南不敢到人多眼杂的地方住,怕别人看出叶雪山是疯子,会趁着自己不在欺负他刺激他,所以高级的公寓不合适,低级的大杂院也不合适。东奔西走的跑了好几天,最后他租下一间小小的独门独院,是十五块钱一个月。照理来讲,价格是贵了,因为房子院子都小,可是因为安了电线,铺了地板,还有自来水和抽水马桶,所以贵的有理。阿南只租了三个月,三个月之后的事情,他说不准,也不敢想。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在三个月内快点醒悟,不要再和叶雪山耗下去了。 叶雪山搬进新家里面,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过了一个礼拜,精神像是放松了许多似的,清醒的时候一天长似一天。 阿南很高兴,以为他还能够渐渐恢复正常,结果这天上午吗啡没了,他被瘾头狠狠的折磨了一通。虽然阿南马上就去买回了吗啡针剂,可是上一个礼拜的成绩全部化作乌有,叶雪山在接下来的一天里都不认识他了。 阿南失望的麻木了,恶声恶气的把他骂了一顿。带上家中二分之一的财产和金条钻戒,他又想和叶雪山一刀两断——再不断的话,恐怕很快就连金条钻戒都保不住了。 ?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