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清楚。 沈聆的日记,时常提及这位年轻、聪明、富有天赋的小友。 一声声致远的呼唤,带着他对宁明志的无限期盼和无限感谢。 十弦雅韵革丝腐朽,沈聆替换过丝弦、钢弦,都不得合适的韵律。 是宁明志找到了优质冰丝,才让雅韵重新焕发光彩。 遗音雅社乐器古怪稀有,沈聆找不到能够击响筑琴的音乐家。 是宁明志留学日本,师从名家,懂钢琴、懂小提琴、懂乐理,才在众多社友帮助下,重现击筑古风。 日记一页一页翻过,全是沈静笃对宁致远相逢恨晚的喜悦。 钟应时隔几十年,回溯旧时光,都能感受到沈聆字句之间毫无保留的快乐。 他总是希望宁致远早些成熟起来,收敛心性,与他共奏完美的汉乐府。 他也期盼着十弦雅韵能与十三弦筑并驾齐驱,给听众带去更好的千古遗音。 然而,就是这样的人,背叛了沈聆的期望。 当沈聆的日记不再提及他,钟应的心情从困惑到愤怒,再到此时此刻的平静无波。 车辆停在一间古风尚存的宅院门前。 他下了车,甚至觉得这是一间民国时期的宽敞院落,仍旧保有浓厚的中国式建筑风格。 可那扇暗红大门旁,明晃晃的挂着载宁的名字。 钟应沉默的随静子女士进门,旁边守候已久的佣人,托起了一张漆黑郑重的木盘。 先生,您的电子设备。 她说的日语,静子帮忙翻译道:钟先生,父亲一直在依靠仪器维持生命,所以对手机、电脑这些电子设备的波长敏感,容易受到干扰。请您将电子设备暂时存放在这儿吧。 钟应勾起笑,他看向宅院深处的视线,甚至有些阴暗。 如果我想他立刻去死,是不是只用多带几部手机,保持通话,他就能如我所愿。 静子被他说得一愣。 周围的佣人听不懂钟应的话,却见静子脸色不好,他们也变得神色慌乱。 片刻,静子凄苦一笑。 也许是吧。但他把筑琴藏起来了,我都没有办法找到钟先生,您要为了一时快意恩仇,不顾筑琴和学文了吗? 钟应沉默看她,最终将手机扔进了木盘子,发出了一声闷响。 人该死,那也得找到了琴,拿到了爷爷的录像,再让他去死。 载宁宅邸的院落宽敞,长廊红柱石砌,分明保留着中式传统建筑风格,与钟应印象中的枯山水、小亭廊截然不同。 可他们穿过了前堂,到了正院,迎面而来的日式木制宅院的风格,充分印证了宁明志的黄皮日心。 静子女士。 专人为他们推开大门,走进了那间宽阔明亮的和室。 钟应见到了一位腐朽枯槁的老人。 他的皮肤层层叠叠,泛着暗褐的斑点,头发稀疏银白,如枯死老木,皮之不存。 浑身都带着仪器的传输管线,连接着不远处的医疗设备,周围还陪伴着三位神情肃穆的人,似乎就是他的医生。 他闭着眼睛,好像已经死去。 父亲。静子跪坐在他面前,轻轻呼唤道:我们请来了钟先生,他是樊先生的徒弟。 听到这句话,他那双沉重的眼皮掀了开来,露出了一条泛着光亮的细缝。 载宁闻志在温暖阳光之中,见到了一位身材颀长的年轻人。 黑色的头发,黑色的眼睛,安静的站在那里,垂眸俯视他。 他的眼睛模糊了,看不清年轻人的长相,却因为那一句樊先生的徒弟,感觉自己见到了一束光。 室内寂静无声,只有老人骤然急促的呼吸。 静笃是你吗? 静子诧异的抬起头,看了看载宁闻志,又看了看钟应。 她从小无数次听过静笃的名字,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,颤抖着手,这般执着肯定的呼唤一位陌生的年轻人。 钟应逆着光,将载宁闻志的苍老丑陋看得一清二楚。 那双浑浊的眼睛,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了,竟然也配叫出沈聆的字。 沈先生身患重疾,积郁难解,已经死在了1947年的秋天。 钟应看了看和室外面阳光普照的橙黄庭院,大约就是这样的秋天,也许还有你面前这样灿烂的阳光 他嗤笑一声,重新直视无耻的罪人。 宁明志,你是在装作不知道? 第71章 宁明志一直知道。 他是1945年离开的中国, 临行前还是去了沈家,只想再见见沈聆。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