伪军会不会抓住他,日军会不会伤害他,冯元庆没空去想。 他只顾得上这套编钟。 可惜,命运多舛,这些冯元庆牵挂的编钟,还没有离开搭载的邮轮,就离开了饱含担忧的棉被,在船上惨遭瓜分。 这些局促的过往,在一箱一箱严密谨慎的防护工序前重温,着实有些心酸。 钟应说得平静,厉劲秋忽然就从那些严密包装,感受到了贺缘声的心意。 编钟在大棉被包裹里惨淡的来到美国,四下离散。 重聚后用一只一只恒温监控实时定位的大木箱,慎重的保管,送回中国。 颇有一种游子历经沧桑、衣锦还乡的期盼。 忽然,他眼里烦琐的程序,有了充分的必要性。 带锁定位防潮防震的保护,为的不仅仅是里面的希声,更是为了惦记着希声的人。 专业人士忙忙碌碌一整天,十几箱文物连同装箱的希声,总算运送出发。 只剩了孤零零的赤红木架,等候着最后拆卸。 钟应的视线扫过木架朴实的红漆,遗憾的说道:这可惜这套木架不是编钟原配的木架,是冯先生来了美国,请木工制作的。 那时的冯元庆以为,编钟能够很快找回,木架子也就不讲究什么雕花细刻,能搭起框架,摆放甬钟就行。 早晚是要拆掉的。 想不到,这么临时一用,就快八十年了。 曾经崭新的赤红木漆,都泛着陈年旧色。 然而,实在是比不上钟应记忆里的原配完美。 他感慨道:我始终记得,遗音雅社黑白照片上,编钟的木架雕刻着明明暗暗的花纹,和希声一样漂亮好看。 连夜送往租界的,只有那些珍贵的钟体。 木架庞大碍事,不便移动,更是毁于一场大火,柏辉声说起旧事都感到无比惋惜。 厉劲秋虽然不知道原来的木架哪去了,但他能听出钟应的低落的情绪。 没事儿,它都回家了,清泠湖能亏待它么。 他对于任何事情,都充满了乐观,笃定的相信接收编钟的清泠湖。 院长肯定会给它打造一套更好的木架。 确定了文物登机,返程就变得轻松愉快。 整个清泠湖都在喜迎编钟希声的愉悦之中,一切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。 但是,厉劲秋竟然从拆卸编钟那天之后,再也逮不到钟应闲聊。 因为那位固执的老先生贺缘声,同他们一架飞机,钟应陪着师父,师父陪着贺老。 厉劲秋只能默默坐在一旁,给钟应发几十条消息,都得不到回应。 毕竟,钟应太懂事了。 随时察言观色,与贺缘声讲他们寻找乐器的所见所闻,和师父商量后续的事情。 漫长的飞行,终于得了空闲,才会走来和厉劲秋说一句,等我们回去再慢慢聊。 这个等,厉劲秋就等了整整两周。 贺缘声去了学院去博物馆,去了博物馆去樊林,连周俊彤都在手机那端哎呀哎呀的说:我好忙啊!但是我终于见到大名鼎鼎的贺先生了,死而无憾! 作为文物修复师,周俊彤曾经崇拜过贝卢这个老骗子,仅仅是因为贝卢买回了一堆文物,就地展览。 现在,贺先生真正做到了送文物归家,她简直灵魂迸发出死性不改的敬意,握着手机强行要亲哥一起感慨:大爱无疆。 厉劲秋以为她得到长进,不会再轻易吹嘘夸奖任何一个传闻中的文物保护者、捐赠者。 结果,见到了贺缘声,她同样激动得发表小论文。 昨日重现,继续洗脑。 贺先生为了冯老师的心愿,就这么坚持了一辈子,还不计代价的拍下了几百件文物,送到了我们博物馆、清泠湖学院。 之前我听絮姐说的时候,眼泪都掉下来了,结果现在见到贺先生参观博物馆,心里那种感动、那种惆怅,你懂吗?我的哥,你懂吗! 厉劲秋不懂。 他真不知道周俊彤怎么能这么喜欢拉他同盟。 他认为脾气坏和爱文物是两回事,尊敬老人的贡献和讨厌老人对钟应的斥责,也是两回事。 厉劲秋嗤笑一声,决定晃晃周俊彤脑子里的水。 他道:你忘了之前,剪头发说自己长大了,再也不相信浪漫故事了。 语调挑衅,充满嘲讽。 那不一样!你别扫兴! 周俊彤恨死冷场天王厉劲秋了,小偷和汉奸怎么能跟贺先生比,他那么好,你为什么不喜欢! 因为钟应忙得没空回我。厉劲秋理直气壮。 他的猜测还很充分,肯定是贺先生看他是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