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的头发,黑色的眼睛,穿着黑色的衣服,仿佛是地狱来的使者。 用近似沈聆的腔调,冷漠问他:哈里森.贝卢,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? 贝卢倏尔睁大眼睛,死死盯着钟应。 他看不清楚,仍旧想要凝视那张年轻的脸庞,仿佛在凝视早逝的沈聆。 钟应没有什么耐心。 他皱着眉说:如果你没有话说 树老心不老 沉默了许多天的贝卢,终于断断续续的发出了声音。 他颤颤巍巍抓住床沿,想要努力爬起来,又徒劳的僵在病床上,呼吸急促的问:这句话,是谁说的? 钟应没有骗他。 眼前躺在病床上的贝卢,说话已经极为吃力,仍是瞪着眼睛,等待钟应的回答。 钟应凝视他,说道:这确实是我爷爷说过的话。但我没有告诉你,他来找过你两次。 第一次,你闭门不见。第二次,他见到了你。 二十年前的第一次,钟应尚未出生,只听师父简单提过。 十四前的第二次,钟应仍旧没有亲自经历过,但他可以直视贝卢,说得一清二楚。 那时候,爷爷问你,能不能让他加入十弦雅韵的修复团队。他懂琴,他研究十弦雅韵整整四十年,找回遗音雅社流失的乐器是他一生的愿望。 说出这样的话,钟应克制不住语气里的低沉,还有沉重回忆带来的颤抖。 他视线冰冷如刀,质问道: 贝卢,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拒绝他的吗? 贝卢混乱的思绪,渐渐复苏。 他眼前一片模糊,觉得自己想不起任何事情,偏偏又因为钟应的问话,浮现出无数画面,历历在目,仿佛回光返照。 他记得。 他记得清清楚楚。 你毫无名气,居然敢说自己懂十弦琴?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招摇撞骗! 我和沈聆的友谊,有《千里江山图》摹本为证,我和他共谈高山流水的时候,你这骗子恐怕还没出生。 再敢污蔑我,我就送你去监狱! 贝卢混浊眼珠流出泪水,难以置信地盯着钟应。 那个叫林望归的斫琴师,第一次登门,将来意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。 他听管家转达后,惊恐又心虚,急切的找到了一张相似的烂木头,放出了自己从拍卖行买回雅韵的消息。 谁知道,没几年林望归又来了。 他说了很多斫琴的技巧,说人就像古琴,树老心不老,十弦琴是千年乌木斫制,不可能损毁如此严重,他努力的证明自己是修复雅韵最佳人选。 他想亲自为沈聆修复雅韵。 可他越说,贝卢越害怕。 因为林望归懂琴,懂沈聆,懂遗音雅社。 这样的人只要碰一碰假琴,就知道他做了什么,就知道他是骗走了沈家的财物不肯归还! 贝卢躺在病床上,睁着眼睛流泪,嘴巴微微张开,只有呼吸证明他还活着。 钟应居高临下的看他,心中没有半分怜悯,唯有无止境的厌恶。 师父告诉我,当初爷爷想了很多办法,都没能见到你,更没机会见到雅韵。 二十年前,爷爷是个毫无名气的斫琴师,师父也只是名声平平的演奏者。 他们为了见到你,精于钻营,结交朋友,想尽了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,在遥远的中国不断的去询问来过音乐剧院,为你演奏过的音乐家 哈里森.贝卢,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乐曲? 远在钟应出生之前,早就有许多人为了一张琴付出数不尽的努力。 为了躺在病床上这个无耻可恶的老人,详细研究制定完美的计划,一次又一次的不断练习。 从樊成云名声大振,到樊成云接二连三拒绝意大利音乐剧院邀约,都经过了精心的规划。 二十年、十四年、十年、五年。 有的人没法见到计划的结果,溘然辞世,有的人小心翼翼,砥砺前行。 他们都没有钟应眼前的贝卢幸运。 贝卢,你快死了。你死了也见不到沈先生。 钟应不介意周围诧异看他的贝卢亲属和医生护士,笑着祝福贝卢,因为他会在天堂,而你会下地狱。 贝卢眼睛震惊般眨了眨,流下了数串泪水,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呜声。 医生护士敬业的围上去,紧张的检查他各项指数。 钟应退到一边,只听见呓语般断断续续的声音。 原谅我,沈聆,原谅我,中国人 哈里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