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那天说,他在这里年纪最小,多干点活也是应该。这一点倒是不难理解,毕竟他加入聂氏的时间不长,资历尚浅……可真的浅到什么修仪器、看护病人的活儿都要由他来干? 倒不是说他就金贵得不能干这些活儿——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,在哪儿多出点力都说得过去。可埃尔维斯不过是早晨来忙一会儿,再在许苡仁去治疗的时候跟着搭把手,其他时间都能抽出空来休息。李超越则是原本已有工作在身,而且需要高度集中精力,又不是车间流水线那种惯性作业,至少也要保证他的休息时间吧。 许苡仁把要换的衣服捏在手里,轻声说:“要睡就盖好被子。” 病床的方向一片安静,即无人应声,也没有响动,似乎那人已经睡着了。 许苡仁的心像在小钉板上滚过一圈。 过了这么久,他仍是孑然一身,在寒冬腊月里东奔西跑,起早贪黑,累得倒头就睡。 虽不至于像当年一样无处可去,但冷了热了,饿了困了,也都无人问津。 如果老天真的有眼,怎么会让这么好的人孤单? 许苡仁真恨自己这几天不知道哪来的少爷脾气。 李超越费尽心思把他弄到这儿来,又是陪着检查,又是跟进治疗,一早一晚还要过来“请安”,恐怕另外几个病人加起来都没他这么难缠。更不用说每次为了解释点什么东西都要费尽唇舌,几乎要从宇宙爆炸生命起源开始说起。即便这样,自己仍是不肯尽信。 要是把这几天花在他身上的时间都加在一起,肯定够这家伙睡个好觉的。 为什么他说那些什么标记器什么邮票的时候,自己没干脆地回答个“好”呢? 许苡仁尽量不出声响地拄着拐杖靠近床边,用手背自床沿向中间慢慢探去,直到碰到障碍物,抬手摸了摸,摸到他的肩膀。 从一个细胞长成这么个大高个儿,还一点儿都没长偏,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有点气宇轩昂的意思,真不容易,真好。 什么大自然,什么科学,他才这世界上最神奇的事物。 就算现在苦一点,累一点,总有一天能鹰隼试翼,风尘翕张,潜龙腾渊,鳞爪飞扬。 ……在这之前,感冒了可怎么好? 许苡仁另一只手从床尾摸索着找到被子,轻轻地拉过来盖在他身上。感觉好像没把人正好盖住,便又往上拉了拉。 忽然,手被人一把握住。 两人都是一愣。 ☆、第40章 “你……”李超越似乎想说些什么,可还没说出来,就自己把自己的话打断了,坐起身转而问道,“你手怎么这么烫?” 这小子到底睡没睡着? 许苡仁做的虽不是亏心事,却莫名有人赃俱获之感,搪塞道:“是你睡冷了吧,手凉。” “不是我凉,是你烫。”李超越起身试了试他额头,语气一反寻常地不容置喙,“你肯定发热了,不知道是刚才在艾伦那受凉了还是什么。我去拿温度计,再叫人来给你看看。” “我没事,”许苡仁被他抓着手,倒觉得脸比额头更热些:“手上这个都没响……” “你一直在活动,袖口进风了,手腕温度比较低,再说标记器本来就是主要检测血液情况的,对体温不敏感。”李超越不由分说地把他双拐架到一边,按着他的肩膀坐在床上,“你先躺下,盖好被子。” 许苡仁有点医生的通病。 要是有病人来找他,说哪不舒服又没有典型症状的,他势必从里到外、从上到下、胸前后背肺二十八加心脏五个听诊位都听一遍,可要是自己哪不舒服就爱大致估计估计,连同事都懒得问,最后想半天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,多半是累的,小烧小热就这么硬扛着撑过去。 要不是因为这个,他也不至于一直到被人打晕送进医院才发现病情。 眼下李超越一说标记器管血不管体温,他脸都忘了红,老毛病就上来了——这个“标记器”连他糖化血红蛋白都能不吱不声就测出来,难道测不出来白细胞中性粒淋巴细胞有没有增多?还用的着体温计?再说,他从前手一伸就摸得出来病人心率体温,现在虽说久疏战阵不一定摸得那么准了,至少有没有超过正常值的这个坎儿还是摸得出来的吧? 总归,他觉得自己没毛病,用不着劳师动众。 一堆话到了嘴边,许苡仁连论点论据都准备好了,却感觉肩上按着的手劲儿一重,李超越说:“许哥,等我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