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开始恢复开车,也是怕的,怕不知什么时候斜地里又会冲出来一辆车将他撞了,但却一次次告诉自己,不能怕。 即便不再像从前那样猛,至少也得做个正常人,正常地开车,甚至,要比别人开得更好。 这条路最好没有尽头。 他想起那条孤独的公路,一眼望不到底,孤独绵长,如果此时在那条公路上就好了。 整个世界,除了他们俩,空无一人。 就算她一直睡着,不和他说一句话,只要他一转头,就能看见她在自己身边,就足够。 但有目的地,总是会抵达的。 尽管一直开得很慢,保持着最低限速,像刚拿到驾照上路的实习司机一样慢,也还是到了橙阳嘉苑外面。 陈绥抬眼从后视镜里瞥了下旁边,闻喜之还睡着,他便悄无声息地开车绕着橙阳嘉苑转了好几圈。 最后一圈转回来,他将车停在路边。 很想抽一支烟,但闻喜之在,他只能捻捻手指,将这个念头压下去。 其实他该叫醒闻喜之的,但他一直都没开口。 就这么坐在车里僵持着,好像待一秒就赚一秒,一声不吭,连动静都不敢发出一点。 也不知过去多久,旁边终于有了点动静。 闻喜之转醒,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,打了个呵欠,软绵绵的声音问:“在哪儿呀?” 转头看见亮着的“橙阳嘉苑”四个大字的灯牌,低头喃喃:“哦,到家了吗。” 陈绥低低地“嗯”了声,没再说话。 明明舍不得跟她分开,却自我摧残地连转头看她一眼也不,侧头望着车前方。 夜不算深,笔直的双行道两旁齐刷刷地亮着冷白的路灯。 车来车往,车窗降下来一点,不时会有很响的车轮碾过的声音,也许是私家车的引擎在响。 车尾灯红的黄的白的,渐行渐远,变成模糊的光圈。 冷风钻进来一点,夹杂着车尾气,不好闻,却又叫人清醒。 闻喜之不说话,陈绥也没打算主动开口讲点什么,车内安静到有些诡异。 他抬手打开了车载音乐,播放器随机播放了一首《我怀念的》,正好是那年七夕,他在明江大桥上用口琴吹的那一首。 温柔女声缓缓在车厢内流动,老歌的调子总是格外动人心弦,轻易就将人的回忆拉到那天。 那天的暴雨突如其来,浪漫的七夕节,少年少女躲进桥下,偶遇了谦虚内敛的乐器大师。 一场雨中瀑布下的小型音乐会因此产生。 潺潺水声做伴奏,水雾弥漫的江边桥面雨中瀑布做背景,被困的人群做观众,英俊耀眼的少年大大方方地吹奏一曲《我怀念的》。 也许那天的日子很浪漫,也许那天的氛围太完美,也许那天他的口琴吹奏得太动人。 捧场的掌声响亮,勇敢的女生上前要跟他合影。 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表达清楚意思,却被他笑着委婉拒绝。 闻喜之回想起那画面—— 少年眼睛弯弯地朝她看来,嘴角促狭的笑意藏不住:“可能不行哦。” 被他拒绝的女生失落地“啊”了声,不肯放弃地问:“为、什么啊?” “因为——” 他仍旧笑着,眼里溢出很耀眼迷人的光彩,朝她点点下巴,像在宣示主权:“她看着我呢。” 然后离开,她差点被人撞倒。 他趁机牵住她的手,再也没有放开。 那一刻,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来,她近乎表白一般告诉他:“陈绥,明年我想考京大。” 一晃这么多年,闻喜之依旧不确定,当时他有没有听懂自己这句话里的意思。 可能有些闷,闻喜之将自己这面窗户完全降下来,车窗边倒车镜里映出一张小巧美丽的脸。 风一直在吹。 顺滑的黑色长发不断被撩起来,倒车镜里那张清丽的脸被头发模糊大半,也遮住她看起来像要落泪的眼。 忽然就想起,跟陈绥第一次遇见。 闻喜之笑了下,趴在车窗边沿,闭上眼睛,感受晚风轻抚,开口打破沉默:“陈绥,其实那天我并不是被你吓哭的。” 陈绥依旧没有转头看她,但却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,“嗯”了声:“后来也不是。” “好笨呐。”闻喜之继续笑,“我怎么会那么胆小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