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他问得平静,想来黄壤的回答,也无非是将幼时苦难再重复一次。 黄壤说:“我幼年顽劣,触怒母亲,以至母亲身死。多年来,我耿耿于怀,既怨恨自己,也迁怒父亲。我……我想要与他一同去见母亲,这才在烟丝里掺入了变种的神仙草。可数次下来,我下不了手。他毕竟是我父亲……” 她掩面痛哭,却丝毫不提黄墅的罪孽。 谢红尘斩妖除魔多年,其实心肠十分冷硬。但闻听她这般言语,却心中温软,他轻握黄壤的手腕,将她扶起来,劝道:“错不在你,不必自责。” 错当然不在我!黄壤心中冷笑,她不杀黄墅,是因为黄墅不能死。 黄家虽然只是仙茶镇一个小门户,但若没了家主,凭她一个女儿家想要主事,那可太难了。到时候她不仅要弹压不服管束的兄弟姐妹,还要抵御其他各族的攻讦排挤。万一有人将她弑父之事告到仙门,她说不得要为此赔上性命。 若非他还有这点用处,我不仅要他死,还要他像我母亲一样,挖心剖肝、曝尸荒野! 啊,我又着相了。黄壤缓缓平息自己的怒火。 这便是谢红尘最为不喜之处。谢红尘希望自己的妻子视仇怨如逆境菩萨,不怨不恨。而黄壤身处逆境时,会露出一口尖利的毒牙。 现如今,黄壤字句都是自责与悔恨。 她一味只是责怪自己,悲痛却仁慈。谢红尘说:“只是此事若让黄墅知道,他恐怕不能饶你。” 黄壤低下头,许久道:“他毕竟是我父亲,我的身体发肤,皆他所授。我损及上亲身体,已是不孝之至。便是他要打要杀,我也认了。” 谢红尘轻轻放开她的皓腕,道:“你就从来不为自己打算吗?” 黄壤目光低垂,道:“我这样的女儿家,生来命不由己。哪里有什么打算呢?” 谢红尘一时心动,脱口问:“你就没有想过离开黄家,前往别处?” 他话说到这里,一种情绪在慢慢堆积。如果……如果面前这女子讫请他收留…… 如果这样的话,自己会拒绝吗? 一时之间,他心中摇摆不定,竟是没有答案。 黄壤抬起头,目光软柔地凝望他。那美目犹自带泪,佳人若带雨梨花。谢红尘心中突然觅得一个回答。或许,那也不错吧。 他安静地注视面前人,等待她出口相求。这些年,他遇到过太多女子。他其实很知道自己对女子有着怎样的吸引力。 往日里他并不曾心动,偏偏今日,却有一种想要为她遮雨的欲望。 二人四目相对,他甚至连接下来黄壤的话都已经想到了。 无非是希望随他离开黄家,从此哪怕为奴为婢,风雨跟随。 ——这样的女子,他也经历太多了。只是谢宗主并不留恋女色,他身边一直十分干净。 果然,黄壤后退两步,再度跪拜他。她说:“小女子受宗主搭救之恩,无以回报。”那一瞬间,谢红尘心里居然有一丝喜悦。他翻捡着这几缕欣然,颇觉新鲜。 而黄壤接着道:“小女子厚颜相求,希望拜谢宗主为师,修习剑道。从此以后,舍弃凡心,如宗主一样铲尽世间不平。” ……谢红尘如被一剑穿心,久久无言。不对,不该如此。可……为何不该?她心有此志,乃是正道之幸事,有何不该?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攥住了他,谢红尘惊退一步,喃喃道:“拜我为师,修习剑道?” 黄壤抬头,拱手道:“正是。请宗主成全。” 这真是太荒谬了。可也说不出哪里不对。 自己是在期待什么?! 第40章 拜师 两个长随押解着戴月,离得远。不可能听见这里的对话。 谢红尘白衣若云,丝履无尘。他努力摒弃所有的情绪,以一位仙宗宗主的气度道:“你有扶困济危之志,很好。既然如此……本宗主便如你所愿。”M.WeDALI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