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满老茧的手刚要碰到芷秋的脸,转瞬腕子一歪,被陆瞻扼住了经脉。杜三痛得龇牙咧嘴,正欲破口大骂,却叫陆瞻冷得寒人的目光蛰了一下胆,气焰刹那萎靡下去。 可那王钊没读过多少书,是个不怕事的,见兄弟吃了亏,哪里肯罢,走过来揣在陆瞻腿上,“吃了你娘的熊心豹子胆,竟敢动手!” 芷秋立在一边,见他还不罢休,忙站出来,“两位老爷,不是有事情来叫吗?凭白耽搁什么?” 王钊忆起正事,揪着陆瞻的衣领将他拽起来,“险些误了事,阉狗,窦大人怕你饿肚子,叫你到厅上一道用饭,去磕头谢恩吧。” 那张笑脸却没个好模样,芷秋心眼一动,也跟着出去,就躲在廊下窥听。里头原是闹闹哄哄的,男人调侃,妙妓弹唱,酒色仕财皆五光十色地喧阗满厅,却因陆瞻的到来戛然安静。 几位本地官员本能地要起身行礼,屁股刚离坐,思来不对,又落下去,朝窦初尊请一杯酒,“窦大人,这位就是京里那位‘御前判官诏狱阎王’陆公公?” “正是他,”窦初吃了酒,似笑非笑地盯着陆瞻,“可惜御前判官转眼就成了阶下死囚,往前常常是他查处官员,今儿乾坤挪转,他倒要上京受审去了。列位,特意请来你们见一见,也瞧瞧这位叱咤司礼监的大太监什么样儿,你们远在地方,错过了,恐怕一辈子也难见。” 有那胆小的提壶斟酒,小心试探,“倒是听说苏州出了那么一桩事情,可这陆公公向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,连皇上的大伴余公公都对他颇为礼敬,未必这回真栽跟头了?” 窦初的眼一刻不离陆瞻,像只雄鹰,企图他捕捉他面上任何异样的表情,“这案子,是皇上交给沈阁老审的,传旨到苏州,也是叫小沈大人拿的人,你说呢?” 众人意会,或是佯装唏嘘,或是乔做感叹。窦初却莫名地睃遍满场妙妓,拈牙箸朝陆瞻指一指,“姑娘们,你们过来耍伎坐陪,也不叫你们白费力,喏,叫你们也开开眼,南京一向有不少阉人,可瞧没瞧过这么俊朗的阉人?” 莺莺燕燕好奇地将陆瞻争相打量,见他挺着伤痕累累的脊梁,面色淡淡,却有着千古风流的气度,一时障扇,纷纷咋舌。 急转直下地,窦初笑一笑,朝王钊睇一眼,“瞧,姑娘们都喜欢,坐着大家都高兴。只是你们怎么不给陆督公洗洗身?就这么满身黄汤带上来,谁还吃得下饭?” 顷刻窃议嚷嚷,陆瞻心内“咯噔”一声,一颗心坠到了地下黄土。稍瞥一眼,就见奇容妙妓们脸色骤变,朱红的唇藏在纨扇下交头接耳。不必深想他也猜得到说了些什么,方才被芷秋捂红的血色便在他脸色一消而散,剩下一片惨白。 他像被剥光了衣裳站在人群里,无处藏匿,紧紧攥着手上的铁链,攥得手上的经络将他的手背隔成一片碎缎。 窦初瞥见,满意地将胳膊搭在案上琳琅里,朝王钊善解人意地吩咐,“去打盆水来,给督公洗洗。” 一席官员总算瞧出来了,窦大人是在刻意侮辱这位宦官。可一向听见说陆瞻乃皇上跟前信得过的人,眼下虽犯了事,前局还未明,他们不敢造次,只得不发一言,松开身侧的少女,端起神色警防任何异变。 芸芸众生里,陆瞻沉默地盯着地上的水盆,波光粼粼的水里倒影着王钊狰狞的笑脸,还有他自己颤抖的下巴。 须臾,王钊杜三二人解开了陆瞻手脚上的镣铐,另有两位差役上来架住他的胳膊,仿佛将他绑上一支刑架,要使他在众目睽睽下忍受一场极致的酷刑。 他毫无反抗之力,只能认命地阖上眼睛,黑暗里,是满室静悄悄的岑寂。他们剥下了他的外氅,然后是腰带、黑靴、衣带……正如一场崭新的凌迟,一件一件地剐下他千辛万苦才长出来的皮肉,轻微而喧嚣的唏嘘里,一百二十刀,尊严分崩离析。 眨眼的功夫,人群还没来得及看清,就由哪里扑将来一件灰蓝的袍子围在陆瞻整个下/身。异动中,陆瞻一睁眼就看见芷秋温柔的笑意,很奇怪,她居然没有哭。 芷秋眼睛里分明盛满了一片汪洋,但她不能倒出来,她已经彻头彻尾地了解了陆瞻,眼泪只会令他更加难堪。于是她硬生生憋着满腔心酸,只掬给他一捧笑意。 王钊杜三二人惊愕一瞬,回过神来去拽芷秋,芷秋两个手臂死死箍住陆瞻的腰,眼见僵持不过,索性扯着嗓子市井泼妇似的嚷起来,“打人啦!官差打人啦!堂堂朝廷命官,大庭广众下欺负个弱女子!各位大人,这是在你们南京的地界上,可千万要替民妇做主啊!我夫君是皇上钦点的人犯,还没到京受审,这些王八羔子倒先折磨起人来了,我要告到顺天府去!我要到宫门前告御状!反正我小m.WEDAliAn.coM